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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中,郗安彎腰撿起了那塊兵符,他的臉映在燭火中,一步步的朝林傾白走近,低聲問:「師父,你猜
安遠將軍出發的時候帶了多少的將士?」
林傾白被他逼得步步後退,腿一軟跌坐在床榻上,他仰著頭渾身顫抖的看著郗安,嗓子梗塞的甚至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郗安彎下腰,雙手撐在林傾白的腿側,臉貼在了距離林傾白鼻尖一指的位置。
他那雙黑寂的眼眸一動不動的望著林傾白,很是認真的觀察著林傾白的反應,聲音悠悠的繼續說:「他帶了北營九成的兵力,整個北營幾乎傾巢而出——」
「........」
郗安望著林傾白雙眸泛紅,眼中含盈盈淚水,紅唇顫抖的表情,心中忽然燃起一陣報復施虐的快感。
他又湊近了一些,嘴巴貼在林傾白的耳邊,笑容盈盈的輕聲說:「師父,你知道嗎.......其實,今日戌時安遠將軍就已經領兵到了玲山之外,卻久久未入玲山........我正發愁該怎麼將他們一網打盡,師父的書信倒真的是幫了我.......」
郗安的聲音又柔又好聽,曾經的他若是在林傾白耳邊這樣說話,林傾白定會耳朵通紅,心潮波動,可是現在林傾白卻覺得是豺狼虎豹在他耳邊囈語。
林傾白已經明白郗安做了什麼,他的雙手撐在身後,指尖抓著床單,捏著無比的用力,手指幾乎快要嵌入掌心中。
他竭力的壓制胸口湧上來的甜腥氣,啞著嗓子問:「.......你打算怎麼處置北營眾將士?」
郗安低低的笑了一聲說:「自然是——盡數剿滅。」
林傾白卻是咬緊牙齒,在瞬間抬起了手,將一把鋒利的匕首架在了郗安的脖頸上,刀鋒劃入了郗安的皮肉,劃出了一道血痕。
在這一瞬間,林傾白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僥倖全部都沒有了。
他想著乾脆和郗安一起死了算。
只要殺了他,這個人間就和諧了,戰亂也會停止。
死一個郗安,換千萬人的命,這是最划算的。
可是當郗安轉過頭來時,林傾白望著他那雙眼睛,手臂顫抖著,怎麼都下不去手。
郗安的眼中皆是怔然,無措,震驚。
林傾白已經活了兩世,雖說他一直自煽正義。
可是他的手並不乾淨。
曾經只要是威脅到了他心中正義的人,他都會殺的毫不留情。
哪怕是當年的魔皇,年僅十五歲。
而如今他面對郗安,他下不去手。
他的手在抖。
他望著郗安脖子上的血,那把刀甚至無法再用力一點點。
郗安的目光緩緩的移動,他從林傾白手中匕首一點點的望向了林傾白的眼睛,目光皆是不敢置信。
之前不論二人斗到了什麼地步,哪怕他心知林傾白恨他,想讓他死,可都從未有他的師父真真切切的拿出一把刀,下一秒就要劃破他喉嚨來的更為真實,更為心痛.......
他粗喘了兩口氣,問到:「師父,你想要殺了我?師父,為什麼啊..........」
他紅著眼睛像個失去寵愛的小孩一樣,不甘心又是痛苦的質問道:」他們殺了我全家!是他們先殺了我的全家!!!我只是報仇而已,你為什麼要殺了我?!!!」
林傾白感覺心口都要被撕裂了。
他痛的連呼吸都顫抖不停,卻還是咬住了牙痛的宛如割心挖肉一般,字字句句泣血的說道:「........你的家仇,你的大業要累累白骨奠基,我不能容你。」
我不能容你.....
我不能容你......
我不能容你.......
郗安的表情一頓,林傾白的這句話在他的腦中久久不散,忽然那個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出現在他
腦中聲音,那個宛如從地獄深淵走出的聲音,那個象徵的殺虐嗜血的聲音又出來了。
——閻秋司,他要殺了你......
——當初你答應過我有朝一日要將他千刀萬剮,現在你怎麼還不動手?
——你對他那麼好,可他呢?!
——他寧願去救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也要親手殺了你,你還在猶豫什麼?!
——殺了他,快啊!殺了他!!!
郗安的雙眸忽然血氣四涌,頭痛欲裂,手臂上青筋暴起。
在那道聲音的驅使下,他克制不住的想要將手掐在林傾白細嫩誘人的脖頸上,克制不住的想要看見鮮血湧出時絕亮鮮艷的顏色。
他的手緩緩的抬了起來.......
一點點的靠近林傾白的脖頸.......
最後他眼睛一閉,卻是一把握住了林傾白手中的刀鋒。
血順著他的手掌大股大股的流了下來,他一把將林傾白抱進了懷裡。
他將林傾白抱得很緊很緊,拼了命的力道像是要將林傾白嵌入他的骨髓中,抱得林傾白動彈不得,而他也動不得半分。
手中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袖,也染紅了林傾白一身的白衣。
郗安就像是一隻將要暴怒的老虎,又像是一座將要噴發的火山,他生怕自己克制不住,會做出什麼傷害林傾白的事情,於是他的手更是用力的握住了刀鋒,刀鋒割入了他的血肉,割到了他的骨絡,傷口之深像是要將整個手臂都割裂。
過了很久,腦中那個毒藥一般的聲音才漸漸的散了,郗安渾身大汗,緊繃的手臂許久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