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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潔乾淨的衣衫被地上的酒液浸濕,他雙眸朦朧的望著天上的天花板,嘴裡自顧自的嘟囔著:「真難聽,都彈的真難聽,真難聽......聽這些鬼歌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他就這樣自己嘟囔著嘟囔著,側過了身子,身子緩緩的縮在了
一起,像是睡著了。
過了許久,他嘴巴動了動,嗓子嘶啞的哼著。
「清風過,花兒冒,彩兒蝴蝶翩翩錯,娃娃舉著胖手抓不落......」
「夕陽末,日要落,彎彎月兒露上頭,貪玩的孩子要歸家嘍.......」
隨著閻秋司自己哼出來的歌聲,他的右手輕輕的拍打著自己左臂的胳膊,自己哄著自己。
就像是曾經他在凡間小時候,在那無數個靜謐的夜裡,林傾白修長的手指一下下的輕拍著他肩膀,嘴裡輕唱著這首歌,哄著他入睡。
閻秋司是鐵石心腸,明明不喜歡這些過分的溫柔和矯情的東西,可是那時每當林傾白的聲音一起來,他就會乖乖的在林傾白的懷中閉上眼睛。
「清風過,花兒冒,彩兒蝴蝶翩翩錯,娃娃舉著胖手抓不落......」
「夕陽末,日要落,彎彎月兒露上頭,貪玩的孩子要歸家嘍.......」
林傾白的聲音很好聽,從他的口中唱出每一句話都像划過心口的羽毛,溫和的不像樣。
閻秋司便問林傾白:「師父,家是什麼?」
「家是可以和家人在一起的地方。」
「家人是什麼?」
「家人就是親人,譬如爹娘,兄弟姐妹。」
「可是我沒有家人。」
「你有家人,師父就是你的家人。」
「........你是我的家人?」
「恩,我是你的家人。」
從那以後,每次林傾白再給閻秋司唱這首歌,閻秋司都會明知故問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問林傾白。
「師父,你是我的家人嗎.......」
「恩,我是你的家人。」
無論閻秋司問過多少次,林傾白都會不厭其煩,每一次都很肯定的告訴他。
——恩,我是你的家人。
-
那天晚上閻秋司躺在滿是髒污的正殿地上睡的昏昏沉沉。
他不斷地做夢,夢到了許多許多的事情。
全部都是在凡間的事情。
全部都和林傾白有關的事情。
從他第一次在凡間遇見林傾白,在漫天落雪之中,林傾白撐著油紙傘,垂下眼睛望著他,問他:「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家?」
那時候林傾白的臉色如往時一般冷淡,就像是只說出了一句你要不要吃個饅頭這樣簡單的話。
但是他手中的油紙傘卻默默的傾向了閻秋司。
還有很多.......
而這場夢結束在閻秋司將若鬼刺入林傾白胸膛的那一刻,林傾白雖是痛的口吐鮮血,雙眸落淚,還是顫抖的抬起手想要再摸一摸他的臉,喚他名字之時,滿目依舊皆是疼惜。
安兒.......
閻秋司就這樣驚醒在林傾白這一聲喚之中。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推開了正殿的大門,滿身的醉意酒氣,卻還是腳踩著白雪,一路走到了存放著林傾白屍體的山洞之中。
山洞中方才他來過的腳印還未散,胸口的玉石還未暖熱,而他卻去而復返。
不過是短短兩個時辰,閻秋司又喝了一場酒,聽了幾首無比難聽的樂曲,卻覺得哪裡都不夠好。
哪裡都沒有這裡好。
他還是回來了。
他單手撐著林傾白的棺材,俯身望著林傾白清冷的面龐。
其實林傾白的雙眸閉上之時,還是有些像白序的。
閻秋司腦中迴蕩著巫族王女怒斥他的話。
涼瑤楚大聲質問他:「你心中明明就知道!承認很難嗎?!承認他就是你師父很難嗎!承認是你殺死了他,是你挖了他的心.
....這很難嗎?!」
十二年......
涼瑤楚咬著牙,紅著眼對他說:「十二年!!!」
後來她那雙怒紅的眼睛瞪著閻秋司,忽然又泄了氣,眼淚溢了出來說:「是啊......不過才十二年,怎麼能捂的熱你千年寒冰的心.....」
不過十二年,怎麼能捂的熱你千年寒冰的心......
其實不是如此。
在凡間之時,哪怕閻秋司再氣他師父,再恨他師父,哪怕他師父也是那太上皇的兒子!哪怕他師父拿著一把刀抵在他的脖頸上要殺他!
他也沒有捨得碰過他師父一指頭!沒有捨得動過他一下!
為什麼啊,為什麼現在是他殺了他.......
閻秋司抬起手,手指探入了棺材之中,輕輕的摸了摸林傾白的頭髮。
他的指尖輕柔,從林傾白的頭髮一直摸到了他的臉頰。
若是兩個月之前,他一想到這張臉,便是滿心的恨意。
而現在呢.......僅僅是過了兩個月,他卻會抬起手指撫摸這張讓他無比的痛恨的面龐。
在那一刻,什麼過不去的坎,什麼放不下的恨,全部都化成了烏有。
閻秋司的手指就這樣捧著林傾白的臉頰,他醉的雙眼朦朧,過了許久,他聲音低沉嘶啞的說:「師父,對不起.......我還是沒有學會撫琴......」
「我以後是不是再也聽不到你的琴聲了........」
閻秋司的拇指一下下的輕蹭著林傾白臉頰,他的雙目血紅,低聲說:「師父,我是不是又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