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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她剛隨著陸哥哥來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沒有旁的親人、沒有多餘的朋友,加之剛剛喪父,她的心情很是低落,日日幻想著漠北一望無垠的大草原,幻想著能與義兄見上一面。
墜著珍珠的簾幔被輕柔地掀開,陸滿庭抱著一個黃花梨箱籠走進。
——「莫哭了,吟兒的眼睛都腫了。吟兒可以給義兄寫信,我幫你稍給他。」
自此,陸哥哥送給她的黃花梨箱籠被她珍藏,裝著這些年義兄的回信,承載了她對親人的思念。
蘇吟兒從回憶里抽出思緒,握緊了藏在寬大袖擺中的拜帖。
那拜帖是陸哥哥不慎落下的,上面有陸哥哥親手寫的字,不同於往常的字體,卻和她這些年收到的義兄的回信,一模一樣。
清秀的字體,起筆有神、轉折有力,絕非第二人能模仿的。
明明已經猜到了答案,她卻哆嗦著不敢看。
她抬眸,氤氳著濃濃水霧的眸子淒淒輕眨,笑得很是淒楚。
「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會兒。」
洋桃和清秋相視一眼,想問什麼卻什麼也沒問,留下蘇吟兒一個人在內殿。
那黃花梨箱籠上了鎖,鑰匙就躺在梳妝櫃正中間的抽屜里。
蘇吟兒靜靜地立在梳妝櫃前,半晌沒有動過。
銅鏡里,映出一張嬌好的芙蓉面,那不染是非的純稚美目不安地流轉,暈滿了痛楚。
她顫顫巍巍地打開抽屜,又「哐當」一聲,急促地合上。
她難受地彎腰,大半個身子趴在梳妝鏡前,單薄的肩膀不住地顫抖。
她吸了吸酸澀的鼻頭,強迫自個直起身子,走到鋪著白色狐裘的大圓形床畔。
下午的陽光是刺眼的,從閉得嚴實的窗口照進來,灑在溫潤的玉枕上。
那繪著鴛鴦的雙人玉枕,還殘留著淡淡的荷葉香。
如蔥玉指撫上柔軟的狐裘、撫上他曾躺過的地方、撫上冰涼的玉枕。她忽地有些喘不上氣,把頭埋進狐裘里,瑟縮成小小的一團。
黃昏日落、冬寒乍起,蘇吟兒木然地看著頭頂的珍珠寶石,鬱郁光火中,紫藍色的半透明輕紗籠罩出如煙的恍惚。
她拖著似有千斤重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到黃花梨箱籠前。
她拿出抽屜里的鑰匙,緩緩打開金色的鎖頭。
「砰」地一聲,她頹廢地跌坐在厚實的絨花地毯上,懨懨的,手中的拜帖輕飄飄的,落進了梳妝檯靠近牆壁的縫隙里。
*
養心殿,陸滿庭正襟高坐在龍座上,修長的手指掃過整齊的龍案,敲了敲。
清脆的聲音響徹大殿,威壓襲來,殿下跪著的大理寺汪正卿戰戰兢兢,不敢抬頭瞧他一眼。
陸滿庭冷冷一瞥,拂袖讓周遭的小太監和侍衛都下去,汪正卿適才抹了把虛汗,靠近了些。
「安國君有天龍之姿,屬下甚是仰望,願效犬馬之勞。初四祭祖,郊外方便,安國君可行大事,屬下願傾其所有、助一臂之力!」
陸滿庭嗤笑,合上手上的奏摺,「咚」地一聲,扔到龍案上。那聲音震得汪正卿一縮。
「你以為我想要的是天下?」
誠然,他想要至高的權力、想要天下人的敬畏,可他最想要的,是看著老皇帝、看著面前的仇人,一步步陷入他編織的牢籠里、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被千人唾、被萬人罵,被永世的嫌棄!
他陰冷的眸底有藏不住的肆虐的恨意。
「留你到正月十五,回去交待後事。」
汪正卿狠狠一震,額頭上的汗漬密密麻麻的,打濕了花白的鬢角。他斂下惶恐,緩緩直了腰杆,目中再無裝出來的驚懼,而是盛滿了不甘。
「安國君當真要對老朽趕盡殺絕?」
這小子已經殺了左右都御史、捉了刑部尚書,受沈家牽連的大小官員不計其數。若單純是為了錢財、為了教訓教訓他們這些老臣,在他們交出金礦時,陸滿庭就應當收手。
可是陸滿庭沒有。
狗急還要跳牆、再軟的兔子也會咬人呢!
陸滿庭眸色深深,想起十五年前的那樁慘案,想起娘親的慘死,全都拜這些人所賜!
他掩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沉沉道。
「禍不及妻兒,我只要你一人的性命。」
這便是對他汪家最大的恩賜。
汪正卿猛然一抖,意識到什麼,往後一仰,卻又很快將害怕隱藏。
陸滿庭調了關外的大軍回京,雖是機密,卻早已被他曉得,如今關外無人駐守,正是突破的好時候。
他想要謀反一奪天下?想要踢開他們這幫老臣?
沒那麼容易!
*
初三的上午是熱鬧的。
這一日宮裡的規矩是許親人入宮同妃嬪們團圓,但凡有娘家人的,都是歡歡喜喜的。
景陽宮,蘇吟兒獨坐在窗邊的軟塌上,望著桌案上擺著的黃花梨箱籠,黯然神傷。
洋桃領著宮女們進來,遠遠地瞧了一眼,將美酒和甜點輕輕地放在矮几上。
「夫人,您這是怎麼呢?可是有心事?」
蘇吟兒趕緊背過身,捏著袖子悄悄抹了把眼淚,笑道,「沒什麼,就是想義兄了。」
洋桃嘆一口氣,知道夫人是念家了,握著她的手淺聲安慰了一會兒,誰知夫人慾哭越傷心,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