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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親眼瞧著老皇帝將金色的小鑰匙扔進炭火盆里,烈火灼灼,沒多久化成了一灘金水。她遲遲不吭聲,不過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老皇帝留了一手,能有第二把打開鐵鏈的鑰匙。
屋內共有三盆炭火,靠近窗邊的炭盆里,被燒成紅色的木炭上殘留著金色的痕跡。
洋桃急了:「老皇帝也忒壞了!嚴公公,難道沒有第二把鑰匙麼?」
嚴公公搖頭:「據老奴所知,沒有。而且......」
此鐵鏈是千年玄冰鐵,採用極寒之地浸泡過的玄鐵,歷經一千多個工匠、耗時整整半年打造出來的,重達千斤,縱是世間最鋒利的刀劍也砍不斷。
「這麼玄乎?」洋桃雙臂環在身前,「真的砍不斷嗎?」
陳立勇:「我試試。」
陳立勇行至蘇吟兒跟前,抱拳恭敬地說了句,「得罪了」,舉起寶刀,深吸一口氣,用上十足的內力,朝著蘇吟兒腳腕上的鐵鏈砍下去。
「砰」地一聲,刺眼的火光四射,火星子濺起,落在紅色的絨花地毯上。
鐵鏈紋絲不動,表面僅被砍出一道幾不可查的痕跡,倒是陳立勇手中的寶刀缺了一個大口子。
這把寶刀是陳立勇在關外漠北的時候,從一批草原悍匪上搶來的。當時,陳立勇尚是陸滿庭手下的一名士卒,因著勇猛過人,被陸滿庭賞識,並賜予了這把寶刀。
寶刀跟隨陳立勇已有些年頭,砍過古樹、劈過山石,從未曾這般屈辱過。
陳立勇沉默著,不說話。
洋桃見砍不斷鐵鏈,又不死心,催著清秋和她一起,將青花瓷瓶倒轉、翻開絨花地毯、掏了綠蘿的花缽,甚至讓清秋跳上房梁,仔細地查看房樑上的每個角落,直至真的翻不出第二把鑰匙,她才泄了氣。
她嘀咕著罵了句髒話,氣鼓鼓地跑到龍床邊上,照著老皇帝的後背惡狠狠地踢了一腳,不解氣,掰正老皇帝的身子,在他油膩的臉上使勁打了兩耳光,才甩了甩髮麻的手。
「難不成就沒有一丁點的辦法麼?」
夫人身子嬌弱,剛才查看傷勢的時候,夫人的腿明顯傷到了,眼下被鐵鏈鎖著,動彈不得,多折磨人啊!
大冬天的,躺在硬邦邦的地上,還要和噁心的老皇帝共處一室,想想就鬧心呢。
嚴公公嘆口氣,清秋也悶著沒說話。
陳立勇開口了:「辦法倒是有,只是需要委屈夫人等上幾日。」
洋桃愣了半晌,隨即和清秋相視一笑,「瞧我多笨?一著急就啥也想不起來了。主子不就能解麼?」
陸滿庭習的秘術,彈指間能殺人於無形、震碎人的五臟六腑。不論冰川山石、萬丈江水,在他面前不過是虛無的泡影。
蘇吟兒艱難地瑟縮著,耳畔迴蕩起陸滿庭曾經說過的話——「吟兒,我才是你唯一能依靠的人」。
她緩緩閉上蓄滿了眼淚的雙目,屈辱的心抑制不住的疼,顫悠悠的,抖得更厲害了。
眾人商議後,決定在陸滿庭回京之前,給老皇帝多灌些藥,讓老皇帝一直昏睡,對外宣稱皇上染了風寒,身體不適;
兩個侍女則留下來照顧蘇吟兒。
陳立勇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一顆黑色的藥丸,掰開老皇帝的嘴,強行餵進去。
安國君在出宮之前,交待了兩件事:一,保護夫人的安全,二,留著老皇帝的命。
與此同時,安國君格外強調,凡事以夫人為上,若是遇上特殊情況,將藥丸給老皇帝服下,吊著老皇帝一口氣就行。
陳立勇不知道這藥丸究竟有什麼用,但心下清楚,絕非什麼補藥,關鍵時刻定能遏制老皇帝。
陳立勇:「放心,皇上傷不了夫人。」
洋桃和清秋同時噓一口氣,端來熱水伺候蘇吟兒梳洗、喚來太醫替蘇吟兒診治受傷的腿;
卻不知,眾人在忙裡忙外進進出出的時候,老皇帝猛然睜開凸起的雙眼,悄悄用內力逼出黑色的藥丸。
*
嚴公公去了桃花庵。
夜已深,殘月掩在陰層層的烏雲後,冷颼颼的,寒風一吹,枯枝上棲息的烏鴉「嗖」地一聲撲到屋檐上,檐下才結的冰溝子應聲斷在地上。
殘敗的院子被收拾乾淨,暗紅色的血跡被清水沖洗過,看不出痕跡,唯有殘留的血腥味飄散在空氣中。
嚴公公提著忽明忽暗的燈盞,熟門熟路地邁過一段沒有欄杆的長廊,走到西邊最靠右的盡頭,推開朱紅色的木門。
他彎下腰,從門背後摸出一個火摺子,依次點燃佛堂里的白蓮燈盞。
佛堂如舊。
巨大的佛像盤腿坐在房屋的正中間,裂了的胳膊被臨時補上,還沒來得及渡金沙;佛像前面的矮几上擺著燃燒的香燭和兩盤供果。
老麽麽的屍體停在矮几旁。
嚴公公繞過老麽麽,在置物架的銅盆里淨了手,用方帕擦乾手上的水漬,從案桌底下的格子裡取了三根香,點上,朝著佛像拜了三拜。
低頭,枯槁的手拂過矮几,將兩盤供果的位置對調。
「這幫新來的,毛手毛腳,比不得我們當年哦。」
嚴公公打了盆熱水,端到老麽麽跟前,浸濕了棉帕,擰乾後,仔仔細細地擦拭老麽麽臉上的血漬。
他拂開她額間細碎的頭髮,解開她凌亂的髮髻,從袖子裡變出一把桃木梳,嫻熟地給她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