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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滿庭仰頭飲了一口桂花釀,特有的桂花清香伴著烈酒的醇香縈繞在齒間。
余光中,蘇吟兒在兩個侍女的陪同下,淺淺行至院外的涼亭,時不時回望向宴會廳的方向,似是有所等待。
「你不敢,」陸滿庭幽幽地看向蘇懷仁,「去吧。」
*
涼亭里,蘇懷仁為了避嫌,站到了亭外的白玉雕欄邊上,且一直側身面向中庭。
這是整個庭院裡視野最佳的位置,與斜對面的宴會廳遙遙相望,恰好能讓宴會廳里的人瞧個一清二楚。
蘇吟兒自知蘇懷仁在忌諱什麼。
寒風習習,裹著刺骨的涼拂過枯黃的芭蕉葉、掛著冰溝子的樹梢,凍紅了蘇吟兒瑩潤的臉頰。
太陽出來了,青石板上殘留的白雪融成水,濺濕了蘇吟兒兔毛靴上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侍女洋桃捏著潔帕俯身,在蘇吟兒跟前蹲下來。
蘇吟兒攔下洋桃:「別擦了,你和清秋先去外邊等等。」
洋桃:「是,小姐。」
蘇吟兒等洋桃和清秋走遠後,看向亭外的蘇懷仁,「伯......我冒昧約蘇大人來此,是想問問有關您堂弟蘇蠻的事。」
蘇懷仁一怔,似是沒料到蘇小姐會問他這些。
片刻的遲疑後,他反問道:「蘇小姐指的可是邊關副將蘇蠻?四年前戰死的那位?」
蘇吟兒:「正是。」
蘇懷仁雙手負在身後,說起往事。
蘇蠻長得高大、力氣好,能徒手劈斷山石。
他自小不喜讀書,尤好耍槍弄棒,跟著街尾的殺豬匠學了不少傍身的真功夫。
後來朝廷招兵,他便參軍去了遙遠的漠北,自此再無聯繫。
蘇吟兒:「一封書信也沒有嗎?」
蘇懷仁:「沒有。」
蘇懷仁似是不願過多提及他這位已故的堂弟,言語間儘是客套的疏離,說的也是蘇吟兒從前聽過的瑣事。
這些蘇吟兒早有預料。
若是爹爹同蘇家感情好,也不至於同她如此隱瞞。
蘇吟兒:「那他在參軍之前,可有相親或者傾慕的女子?」
「這個......」蘇懷仁有些為難,言辭頗為閃躲,「他參軍之前,我一直在外求學,對他多是兒時的記憶。至於旁的,確實了解甚少。」
蘇懷仁繞來繞去,面對蘇吟兒的問題皆回答得滴水不漏,似是藏著什麼事不願蘇吟兒知曉。
怕是一時半會問不出什麼。
蘇吟兒不再強人所難:「多謝蘇大人。」
蘇懷仁明顯鬆一口氣,離開之際,頓住腳步,視線落在蘇吟兒精緻的眉眼上。
他蹙眉,眸底閃過一絲疑惑,仿佛在確認什麼。
「敢問蘇小姐,您同蘇副將......有何淵源?」
淵源?
他是她的生父,是給過她生命的人,是含辛茹苦撫養她的人,是臨走之際也掛念著她的人。
蘇吟兒盈盈美目蒙著一層迷濛的薄霧。
許是冷風吹得厲害,她的鼻尖有些酸澀,甜糯的聲音沙啞了幾分。
「蘇副將是我最敬重的人。」
送走蘇懷仁,蘇吟兒獨自一人站在涼亭里。
雖是沒問到她想打探的消息,可聽著另一人說起有關父親的往事,她多少是感慨的。
雪地的花叢里,一株綠色的小草隱隱探出頭來,迎著寒風搖擺,似極了她此刻破碎的心境。
一抹花哨的身影從斜後方躥出來:「蘇小姐呀,我尋了你許久呢!」
是汪大小姐。
蘇吟兒緩緩轉身,輕飄飄地瞧了對方一眼,又攏了攏披著的大紅色斗篷,俏麗的容顏藏在雪白的狐狸毛下,沉著臉,只露出一雙泛著秋水卻不近人情的眸子。
「何事?」
她的聲音冷冷的,很輕,卻像一根刺扎在汪大小姐的心頭上。
汪大小姐愣了愣,似沒想到外表單純不諳世事的蘇小姐,竟這般不好相處。
她掩下心底那股無法言明的焦躁,儘量笑得和氣。
「那啥,我都看見了。你和蘇大人......年紀相差得有點遠,」汪大小姐湊近蘇吟兒,誇張地眨眨眼,「不過,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蘇吟兒眉梢緊擰,後背兀地生出一陣惡寒,渾身涼透了,面上卻是波瀾不驚。
那汪大小姐接著說,「先前是我不對,怠慢了你。我是來請你過去參加茶會的......喂,你回句話呀,一直盯著我幹嘛?」
蘇吟兒也不惱,更不解釋,只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狀似痛苦地尖叫:「——啊!」
三四個安國君府的暗衛從涼亭四周冒出來,一腳踢中汪大小姐的後腿彎,將鋒利的劍橫在汪大小姐的脖子上。
汪大小姐嚇得花容失色,抖著舌頭說不利索。
「干,幹嘛?我沒挨她,我什麼也沒做!」
暗衛不理,閃著寒光的劍距離汪大小姐又近了些。
風離單膝跪在地上,恭敬道:「小姐,如何處置?」
蘇吟兒捏著帕子喘了幾口粗氣,揉了揉腦袋,病懨懨的,聲音有氣無力,本就過分白皙的臉沒什麼血色,似乎真的很難受。
「我不喜她說話,聽著頭疼。」
風離:「那屬下割了她的舌頭。」
汪大小姐猛然一震,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她張了張嘴,應是想喚府上的侍衛,卻一個字也發不出,只茫然地望向不遠處熱鬧的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