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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蘇婕妤說,「女兒,你且先在外邊等著。為娘有些私事要同貴妃娘娘說。」
蘇婕妤讀不懂幾人之間的情愫,愣道:「娘親有什麼事,是女兒不能聽的嗎?」
林氏沉下臉:「聽話。」
蘇婕妤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林氏這才望向蘇吟兒,哽咽道:「敢問貴妃娘娘,這詞,您是從哪兒得的?」
蘇吟兒咬著紅唇,明亮的瞳里氳滿了水滴。
第33章 委屈
寒冬的天驟然飄起了紛紛揚揚的細雪。
細雪兒軟綿綿的, 被寒風卷著落在沒有枝葉的柿子樹上;紅紅的柿子果實不大,卻沉甸甸的,壓彎了褐色的枝頭, 從蜿蜒的屋檐下伸出一角, 綴在迂迴的廊下。
陽光穿過嶙峋的樹枝,灑在林氏高高挽起的婦人髻上。
她背著光, 隱匿在柔和的光暈里,讓人看不太真切。這樣恍惚的距離, 似乎遙遙不可及, 又似輕輕一擁,便落了蘇吟兒這些年的念想。
爹爹曾說, 他愛的娘親年輕時是京城第一美人, 不僅樣貌好,還頗有才識, 琴棋書畫樣樣不拉,比他這個大老粗不知強上多少。
幸得蘇吟兒隨了她娘,膚白貌美心思細, 是個眉眼和娘親分外相似的嬌娃娃。
蘇吟兒緩緩垂下濃密的長睫,大抵猜到了林氏同父親的關係。那呼之欲出的答案被她深埋在心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笑道。
「這首詞是蘇蠻蘇副將的愛人所作。」
蘇吟兒說她自小長在漠北,蘇副將待她很是要好。彌留之際,將這首詞交於她,讓她務必尋到他的愛人。
林氏的身子狠狠一震,軟在玲瓏椅上, 似是陷入遙遠的回憶。片刻後, 她捏著繡滿金色牡丹花的絹子, 捂住發疼的心口,默不作聲落了許久的淚。
她緩緩唱起詩詞的後兩句。
蘇吟兒趕緊別過頭,慌慌張張地拭去眼角的熱淚。
是她了,就是她了。
蘇吟兒忽地明白,為何爹爹深愛著娘親,卻甚少提及,更不許蘇吟兒尋娘親,甚至不惜和蘇家一刀兩斷,也要隱藏女兒蘇吟兒的存在。
這般關係,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相認的。
蘇吟兒徐徐走向林氏,執起對方的手,安慰道:「夫人莫要太過傷心,能得一人這些年的掛記,也是極好的。」
林氏愈發的泣不成聲了,只擁著蘇吟兒不斷地哭泣,說造化弄人,是她對不起蘇副將,是她負了蘇副將。
她艱難地開口,似是不忍。
「他......最後可有說些什麼?」
說了什麼?
蘇吟兒想起那一幕,火辣辣的心尖尖格外地疼。
那是一個秋天的黃昏後,夕陽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蔓延。火紅色的餘暉下,一匹老馬迎著落日緩緩走來,背上拖著殘留著一口氣的爹爹。
老馬識途,黃昏歸家。
爹爹滿是鮮血的手顫抖著撫摸蘇吟兒的頭,說,閨女,別哭,爹爹很高興,爹爹終於可以歇一歇了。
在戰場上趟過熱血的男子,深一句淺一句唱起了不著調的詞,將蘇吟兒的手交到陸滿庭的掌心,直到陸滿庭點頭,應下會照顧蘇吟兒一生一世的承諾,這個滿臉絡腮鬍的男子才笑著閉上了眼。
蘇吟兒:「他什麼也沒說,就是不斷唱起這首詞,唱了好多遍。」
林氏緊緊地摟住蘇吟兒,兩人抱作一團,哭成了淚人兒。哭著哭著,卻笑了。
林氏抹了把眼淚,「讓貴妃娘娘見笑了,陳年往事不該拿出來叨擾貴妃。」她細細地瞧了會蘇吟兒,幾番掙扎後,終是沒忍住,問道,「敢問貴妃娘娘同蘇副將是何關係?」
蘇吟兒小巧的鼻翼更酸澀了。
娘親已嫁做他人婦,有和睦的家庭、乖順的子女,她不該打攪的。
蘇吟兒給林氏倒了盞茶,掩下落寞。
「沒什麼特別的關係,就是鄰里,得了他很多照顧。」
林氏先是一怔,似不太願意相信,可終究沒再多問,拍拍蘇吟兒的手,感慨道。
「貴妃娘娘性子好,是個討喜的,難怪蘇副將喜愛,民婦也覺得和娘娘甚是投緣。」
兩人相擁著說了不少的體己話。
蘇家在京城雖是大戶,但和朝中旁枝錯節的複雜關係比起來,委實算不得什麼。
林氏:「明日郊外祭祖,聽說最近常有難民搗亂,娘娘到了郊外還得多加小心。我們在朝中沒有其他的勢力,唯有貴妃可以仰仗,小女兒就拜託您了。」
算起來,蘇婕妤不僅是蘇吟兒的堂妹,還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蘇吟兒怎麼著也不會委屈著的。
最近難民的事鬧得整個京城人心惶惶。
說起來也是個怪事,沒聽說哪個偏遠之地鬧饑荒,怎地突然多了許多難民?
這些難民進了城,搶些糧食便罷了,見著富家子女竟毛毛躁躁的、動手動腳的,惹得稍有姿色的女子都不敢出門了。
蘇吟兒應下,本有意留林氏一起用午膳,奈何林氏說不便叨擾,執意要回府。
蘇吟兒只好許了。
「蘇夫人若是有空,可以常來......常來宮裡看望妹妹。」
順帶看看她。
林氏笑笑,挽著蘇婕妤的手離去。許是有心事,離去的時候好幾次回頭,哀傷的目光恰好落在蘇吟兒的眉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