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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渾身上下沒一處完好的地方,全是斑斑紅紫,實在是沒法示人,只有避開侍女,她才敢泡藥浴。
洋桃笑著應下:「好嘞,奴婢這就出去!」
沒了外人,蘇吟兒適才放下戒備。
溫暖的熱水蔓延過她滿是紅痕的心口,她低頭莞爾一笑,環住自己,斜靠在浴桶上休憩。
庭院裡隱隱傳來幾隻麻雀的吟唱聲,不大,嘰嘰呀呀的,似在最盡頭的臘梅花枝頭上。
蘇吟兒擰眉,她的聽力何時這般好了?竟也能聽到如此遠的聲音?
她疑惑著,聽到對面的小廚房裡有小宮女的淺淺交談聲。
——「夫人不喜吃太油膩的東西,需得把雞湯上的油撇去。」
「再炒幾個小菜吧,夫人口味清淡。」
蘇吟兒笑了,舉起右手腕上的玉鐲子晃了晃。莫非,這就是和陸哥哥共休歡喜後的好處?
蘇吟兒尚且來不及多加思考,遠處的長廊下響起洋桃和清秋的對話。她倆聲音極小,似在說悄悄話,刻意地壓低過。
——「主子這回該放心了,夫人完完全全屬於主子啦!」
「主子費盡心思把夫人送進宮,不就為了讓夫人心裡眼底只有他一人麼?夫人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要回漠北了呢!」
蘇吟兒猛然一驚,惶惶然不知所措。仔細地思索話中的深意後,一股惡寒從她的後背升起。
她恍然間意識到什麼,渾身發軟,靠不住,絕望地往浴桶底下縮。她急忙拉住浴桶的邊沿,卻是不慎,「砰」地一聲,手腕上的血紅色玉鐲子摔成了粉碎。
第44章 真相
蘇吟兒縮在浴桶里, 艱難地環住自己,抖成了篩子。
庭院裡的雀兒歡脫地在臘梅花枝頭跳躍著,追趕嬉戲、交頸相依, 翅膀拂過盛放的花兒, 覆在枝頭上的白雪匆匆落下,散落在泥濘的草叢裡。
小宮女在蜿蜒廊下嬉笑著, 說要給夫人端甜點;後廚麽麽往灶里添柴喊著水要燒開了......遙遠細碎的聲音,隨著寒風齊齊落入蘇吟兒的耳畔。
因著和陸哥哥共修歡I喜, 她的聽力比從前好了許多, 能聽到從前聽不到的、細微的聲音。
想起昨夜的種種,她愈發地痛楚, 心尖兒像是被刀剜過, 肆無忌憚地淌著暗紅色的血。
那隻稀罕的血紅色玉鐲子、陸哥哥親手給她戴上的玉鐲子,斷成了無數個碎片, 散落在浴桶外側的絨花地毯上,泛著詭異的光澤。
真正是諷刺極了。
當初,說要請老皇帝來參加婚宴的人是陸哥哥, 可他明知道老皇帝是個殘暴不仁、貪戀美I色的昏君;
他大權在握,已然用藥物控制了老皇帝和身邊的人,卻在知曉她有危險的時候, 由著老皇帝將她劫入皇宮。
她怕的。
這些年來,她像只金絲雀般被他嬌養在深閨中,不曾見過骯髒的泥濘、不曾任誰窺見過旖I旎、不曾嘗過這世間的苦,卻在一夜之間,被迫承受狂風暴雨。
這所有的痛啊, 都是他想看到的麼?
真相往往是可怕的, 像是無邊的黑暗籠罩著大地, 帶著肆虐殘忍地侵襲。
她不敢往下想。
迷濛著淚水的美目空洞洞的,她顫抖著嬌弱的身子,縮到水下,讓溫水蔓延過頭頂,在近乎窒息的同時,耳畔閃過他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記住了,我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吟兒,若是遇見壞人,會怕嗎?」
她早該想到的。
她怎麼會想不到呢?
浴水伴著尖銳的痛侵襲著她。
她無法呼吸,漸漸軟在浴桶里,卻覺得暫時的逃避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她環著膝蓋的雙臂沒了力氣,耳畔的聲響越來越輕、越來越遙遠,直至她就快什麼也聽不清。
「砰」地一聲,房門被一腳踹開。
——「夫人!」
清秋急切地將半昏不醒的她撈出浴桶,迅速在她身上點了幾下,大口大口的水從胃裡吐出,她慢慢恢復意識,見清秋拉過一張狐裘裹住她,蹲坐在她身後,將一股內力注入她的體內。
她頓覺渾身暖和,傷透了的腦瓜兒也清醒了許多。
清秋:「夫人,您怎麼在水裡睡著了?」
清秋的視線掃過蘇吟兒烙著斑斑紅紫的白嫩頸項,似是尋到了蘇吟兒異常疲累的原因,紅著臉頰轉過頭。
蘇吟兒似沒聽見,一把抓住清秋的手,聲音啞得不像話。
「你會武功?」
清秋神色微頓,只說自個小時候走南闖北,會些三腳貓的功夫,末了,岔開話題。
「夫人,奴婢扶您去裡間,伺候您更衣。」
蘇吟兒笑地淒楚,盈盈淚水混著浴水迷濛在粉頰上,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
烏鴉鴉的黑髮被打濕,肆意地貼在她纖薄的背後,有幾縷碎發順著下頜淌著水滴,愈發顯得她楚楚可憐。
她扶著浴桶,顫顫巍巍地起身。
「不了,我自己來。」
清秋會武功,武功還不差,完全有能力保護自己,為何會淪為茶樓唱小曲的戲子,還好巧不巧地被她瞧見受辱的畫面?
一個身世複雜、混跡江湖的女子,陸哥哥又怎會任其留在她的身邊?
蘇吟兒的腳似有千斤重,每走一步,心就疼一分。
陸哥哥,清秋是你的人,茶樓里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