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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吟兒始終是怕的。
她望著半敞開的大殿銅門,細細地數著洋桃和清秋離去的腳步聲。殿外有御林軍值守,就在門外的長廊上;偶有小宮女經過,詢問夫人是否需要加炭。
熟悉的聲音響在長廊,是三公主。
——「本宮豈是你們幾個奴才能攔的?讓開!」
「哎呀,你們就讓我進去嘛,貴妃姐姐可喜歡我了,會同意見我噠!」
「好哥哥,好哥哥?」
「切,真是塊木頭,都不懂得變通一下!」
三公主隔著銅門在長廊里喊——「貴妃姐姐,你且好生休息,等你身子好了,我再來尋你玩兒!」
腳步聲漸行漸遠,三公主領著僕從離去。
蘇吟兒微微一笑,這種時候,難得那小丫頭記得她。
寒風淒淒,裹著夜的蕭瑟從銅門外鑽進來。長廊里燈火通明、內殿燭火灼灼,一室的暖意卻難抵後背的惡寒。
陡然,一道冰涼的鐵門從天而降。
「砰」一聲巨響,
重重地落在內殿的正中間。
像是一道無法跨越的屏障,從內殿的左側橫到右側,隔開外面進出的大門、隔開逃生的窗子、隔開蘇吟兒所有的救援,將蘇吟兒和老皇帝死死地困在一起。
蘇吟兒大駭,震驚地瞧著眼前的一切,半晌沒有回過神。
後方有一股陰冷的視線正盯著自個,冷颼颼的,寒的蝕骨。
蘇吟兒緩緩回頭。
老皇帝正坐在龍床邊上,面向蘇吟兒,兩條腿得意地分開著,左手撐在膝蓋上,右手撫著床頭柱子上的圓形機關。
他猥I瑣一笑,露出滿口黃色的牙垢。
*
一天前。
陸滿庭領著眾將士行至烏州驛站。
烏州驛站是到達北漁山的最後一個驛站,距離北漁山不過半日的行程。因著快馬加鞭、日夜不分地趕路,陸滿庭等人提前到了,故而在驛站稍作歇息,整頓兵馬、補足糧草。
烏州苗族人多,敬奉的是幡蝴、吃油茶,男女多穿束腰、打綁腿,和京城的風俗不一樣。
驛站是苗族人特有的木質吊腳樓,為穿斗式歇山頂結構,共分兩層,一層是隔成單間的院子,供將士們休息,二層是典雅的臥房和書房,供主將查閱資料。
廚房在後院,後院的背後有一方草場,養著健碩的馬匹。
陸滿庭負手踩過微晃的木質階梯,行至二樓,金少趕緊跟上,「陸叔,您要不先用膳?」
陸滿庭足下一頓,卻沒停,「不,」,抬眸對身後的風離交待,「打水來。」
金少見怪不怪。
行軍打仗的大老爺們多不講究,一套衣裳能穿半個月,陸叔卻是個例外的。
陸叔極愛乾淨,從前打戰的時候,便是困在深山老林里,也會跳進清水溝里洗一洗,回到軍營,染了血的衣裳絕不穿第二次。
金少抬頭看了眼正烈的日頭,明晃晃的,刺眼得很。
正午沐浴?
這也......沒什麼毛病。
風離卻是曉得的,今日初九了。
二樓的臥房裡,陸滿庭泡在溫熱的浴水裡。玫瑰花瓣起伏,隨著浴水盪起層層漣漪。
熱騰騰的水汽中,他斜靠在木質浴桶上,氤氳的長睫低低地垂著,琉璃色的眸底不再清潤,性i感的喉結難I耐地滾動,從微張的薄唇里溢出沙啞的低吼。
每月逢九,都是習脫歡者最難熬的時候。
從前,他沒真正嘗過吟兒的滋味,自從那晚後,所有詩詞裡面的艷靡句子,都變得生動且極具美感。若是以往的他能以寒冰克制體內的熱切,那麼現在,他不想克制了。
修長的手指因為常年習武,帶著輕微的老繭。
朦朧的水霧中,俊朗的五官映在八扇蘇繡屏風上,屏風上繪著苗族的男女隔山對唱的風土人情;他的下頜線極美,線條流暢,唇角勾著醉美的弧度。
淺藍色的紗幔下,紅艷艷的唇兒,比蜜汁還甜;嫩白的手心,又軟又柔;不盈一握的腰肢、滾燙的瑩潤的肌膚......他緩緩閉上沸騰著火焰的眼睛,將心中的野獸牢牢地禁錮。
忽地,他的心口一陣生疼。
那是習脫歡者沒有感應到女身的歡喜,強行修習心法時,心中湧起的刺痛。這種刺痛似刀鋒般尖銳,剜得他彎下了腰。
不應該的。
吟兒雖是第一次歷經逢九,即便是感受不明顯,也不至於完全沒反應。
陸滿庭的心中隱隱升起強烈的不安。
他迅速穿好衣袍,沒擦拭身子,也沒穿足襪,大跨步行至一樓的院子。
他冷冷掃過滿院的將士,如鷹般銳利的視線停在風離、王將軍和金少的身上,原本說笑著的幾人立即噤聲了。
剛用過午膳,滿院的狼藉酒菜尚未來得及收拾。軍中的漢子粗獷,疲勞了兩日,大口大口吃飯喝酒,鬍子上沾著飯粒,也無人在意。
陸滿庭雙手負在身後,沉沉走向幾人。
他一句話也沒說,可籠罩的威壓愣是讓人不寒而慄,無人敢瞧他的神色。
王將軍沉不住氣了,一把將風離攔至身後。
「安國君,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和他倆沒關係。您要怎麼處罰都行,我認!」
陸滿庭凝視著眾人的目光微寒。
「你們幾個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