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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受不住,只好糯糯地求他。
「馬車,我們去馬車!」
他忽地笑了,鬆開她的唇,頗有些意猶未盡地望著她。
「不了,我想走走。」
蘇吟兒紅著耳尖瞪了他一眼。就這一眼,連日來所有的委屈傾瀉而下,沒個控制,大顆大顆的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落下來,落在他白淨的領口上。
她微張著紅腫的雙唇,唇瓣上被他咬過的痕跡歷歷在目;她顫抖著嬌小的身子抽噎著,余光中,她的雙腿懷在他的腰上,那雙沾了泥漬的氈毛靴調皮地頓在空中。
她也不管有沒有人看笑話,更不顧現在兩人的姿勢是多麼的不雅,只惡劣地將鞋面上的泥漬擦到他乾淨的衣擺上,似是嫌不夠髒,又在他衣擺上蹭了蹭,還故意用足底踢了他幾下。
他的眼中重新浮現出溫和,笑地昳麗且優雅,像是冰山融化一般,與她額頭相抵。
「有力氣了?是不是可以好生同我講講?」
她沉默著不吭聲,由著他抱入安國君府的馬車裡。
車輪聲咕咕,由四匹馬兒牽引的巨大馬車行駛在官道上,追向前方的大部隊,卻始終與大部隊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馬車裡,陸滿庭依舊沒把蘇吟兒放下來,而是摟在懷裡,從軟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雙嶄新的女式粉色足靴,溫柔地替她換上。
那差不多有一個衣櫃那麼大的暗格里,整齊地擺放著蘇吟兒平日裡需穿的衣裳,上至裡衣肚兜、下至長裙華賞,全都是蘇吟兒的。
蘇吟兒好不容易忍住的淚,又止不住了。
陸滿庭倒了一盞熱茶,往裡加了顆褐色的藥丸,端到蘇吟兒跟前。
蘇吟兒也沒問那藥丸有何用,閉著眼吞下,沒多久,冰冷的手腳就暖和多了。
陸滿庭握著她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
「吟兒自小就藏不住心事。」
蘇吟兒不置可否,對上他深情的凝視,意有所指地問他:「義兄為何還不給我回信?」
陸滿庭眸色微頓,深邃的眸直直地望著她,似要望進她的靈魂里。少頃,他端起她飲過的那盞茶,就著杯沿上她留下的唇痕,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就為了這事?」
蘇吟兒淡淡地「嗯」了一聲,見他從貼身的衣物里拿出一張信封,道,「回了,沒來得及給你。」
那是一張黃色牛皮紙摺疊的信封,封口處用米糊粘了,正面寫著「義妹:蘇吟兒親啟。」
還是青秀的字體,落筆有神、轉折有力,和陸滿庭往日裡常用的字體完全不同,卻和他私下用的字體一模一樣。
這封「義兄」回的信,是陸哥哥寫的。
蘇吟兒落著淚緩緩閉上眼,那晶瑩剔透的淚珠落在黃色的牛皮紙上,氤氳了她的名字。她緩緩開口,聲音嗡嗡的。
「陸哥哥,我還能見到我的義兄麼?」
「能,」陸滿庭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熱淚,只當她孩子心性,念家了,「等局勢穩定了,帶你回趟漠北。」
他終於鬆口許她回漠北了,明明是期盼已久的事,蘇吟兒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
她把小腦袋埋在他的脖頸處,似風中飄零的落葉,無助極了。等到她哭夠了、哭累了,她才暗啞著嗓子,反反覆覆地要求,似為了證明什麼,又似在強調什麼。
「不要騙我。陸哥哥,你不會騙我的,是嗎?」
她不是嬌娃娃,她有感受,受傷了會疼。
疼得久了,會怕。
陸滿庭勾起她小巧的下巴,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溫柔地吻去她臉上的淚水。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緊握的信封捏得死死的,那被他深藏的陰暗的心思,似潮水般在他眸底翻湧。
她嬌羞著躲開他的追逐,紅腫的美目怯怯的。
她接過他手裡的回信,寶貝似地撫平被他捏皺的皺褶,放入她的袖中。
第一次,四年來的第一次,她沒有急著打開看義兄的回信,而是捧著陸滿庭的臉,調皮地捏了捏,在他單薄的唇上親了一下。
「等我們今後老了,我要把這些信都拿出來給孩子們看!」
讓孩子們都看看,他們的父親,當年是有多麼的混蛋!
陸滿庭深邃的眸更沉了。
他笑地苦澀,「吟兒對你的義兄......當真是,」他頓了頓,剩下的話沒說,饒了個彎,提起蘇吟兒生母林氏的事。
「想要林氏認你,也不是難事。」
蘇吟兒縮在陸滿庭的懷裡,鬧了幾日的脾氣,現下難得和好了,她心裡歡喜,小手兒在他心口處劃著名圈圈,溫順乖巧地依偎著,一副任他索取、由他胡來的嬌媚樣。
「不了,我不想打攪她現在的生活。」
想來林氏的事,陸哥哥早已知曉,興許在給她爹爹軍中的卷冊前,就已然弄清楚了,才瞞了她這麼久。她的想法和陸哥哥一樣,既然娘親已然改嫁,家庭和美、子女幸福,她還是瞞下這層關係為好。
陸滿庭擁著她,清冷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溫和地笑,卻又似卸了一大口氣,連著說話的語氣都輕鬆了幾分。
「如此這般,最好。」
*
祭祖的地方在郊外。
出了皇城往東行十里路,在北益山的半山腰,有一座祭祀的高塔,這便是大庸國皇族祭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