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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蘇吟兒柔弱的背影,犀利的眸光愈發暗沉。
他側頭,額角微跳:「通知給小姐上課的夫子,讓他不用來了。」
桌案的托盤裡,還留著一份香酥餅。
圓圓的、小小的酥餅上,黑色的芝麻混著白色的細糖,賣相十分精緻。
那是蘇吟兒做給他的。
他淡淡瞧了一眼,拂袖將酥餅倒入一旁的雜物簍中。
有侍衛前來稟告:「啟稟安國君,昨夜刺客的幕後主使抓到了。」
陸滿庭的鼻尖極淡地「哼」了一聲。
「帶去監牢。」
*
蘇吟兒站在蜿蜒的廊橋上,看院子裡白雪紛紛、臘梅花開。
安國君府是陸滿庭回京的時候,當今皇上賞賜的,位於繁華的京城鬧市,與皇宮僅隔著一條街。
府上別苑眾多,珍奇異獸、花草樹木應接不暇,景色宜人、四季變幻。
府上多是男丁和侍衛,除了後廚和盥洗的老媽子,僅有的侍女是服侍蘇吟兒的。
安國君府戒備森嚴,而陸滿庭更像是一道謎。
他沒有親人、沒有過往,憑著一雙拳頭在馬背上闖天下。無人知道他是怎樣從屍山血海里,爬到權力的巔峰。
天邊響起喜慶的鞭炮聲。
蘇吟兒:「誰家在辦喜事?」
侍女洋桃:「是皇上娶妃子。排場大,動靜大,街上熱鬧著呢!」
皇上又納妃了?
蘇吟兒記得同樣的話,洋桃說過許多回。
寒風中,蘇吟兒精緻的小臉藏在紅色的斗篷下,那琥珀色的眼眸似被雪水洗滌過,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撼人心的美。
偏偏這種美是易碎的,透著強烈的脆弱感,就像是美麗的瓷娃娃,輕輕一碰,便能碎了。
洋桃不由放低音量,柔聲道:「今年是第九回 了。」
當今皇上昏庸好I色,每年要糟蹋許多女子。也不知皇上用了什麼手段,反正那些上了龍塌的女子,從來活不過三個月。
從前能嫁入皇宮,是飛上枝頭當鳳凰,如今卻家家聞言色變,誰也不想把女兒嫁入宮中。
洋桃:「天下男人不靠譜,還是咱們安國君痴情,對您好著呢!」
蘇吟兒搭在暖手爐上的纖白手指動了動。
她望向院子外面蔚藍色的天空,望向自由自在漂浮的雲朵,眸底閃過一絲苦澀。
陸哥哥待她,確實是極好的。
可是一隻被折斷翅膀、捆住雙腳的金絲雀,真的會喜歡這種好麼?
「出了城門往東,十里外的地方,有一片臘梅花,就在廟會的旁邊。是嗎?」
「是的呢,小姐。那兒的臘梅花呀,開得最早,開得最艷......」洋桃話頭一頓,忙改口,「可再怎麼艷,也比不上咱們院子裡的臘梅花呀!」
蘇吟兒神色暗淡,一抹憂傷浮現。
她提起裙擺,露出嶄新的、未沾過泥漬的繡花鞋,抬腳邁入園子裡。
她的鞋子永遠是乾乾淨淨的,因為陸滿庭從來不會讓她走上那些有塵土的路。
足尖剛剛碰到厚厚的白雪,屋檐上跳下幾位府上的佩刀侍衛。
「小姐,外面雪大,請您回屋休息。」
身後的洋桃也急了:「小姐,使不得,您喜歡哪朵臘梅花,奴婢給您摘來。」
蘇吟兒沉默著,沒回話。須臾,她堅定地將腳落在鬆軟的白雪上。
四年來,她第一次踏入白雪中,第一次感受白雪的溫度。
現在她的鞋子是被使用過的樣子了。
雪地上留下一行難以抹去的腳印,蜿蜒在蘇吟兒的腳下。
「莫要跟來。」
她的聲音很輕、很淡,卻透著堅不可摧的力量,滿院的侍衛無一人敢攔她。
所有人撲通撲通跪下來。
「小姐,請您回屋!」
「安國君有規定,您身子嬌弱,不可吹風、不可淋雨、不可染雪!」
「您要是病倒了,安國君會怪罪我們的!您一向心善,何苦為難我們這些下人呢!」
安國君是這府上的主人,是京城僅次於皇上的存在。他的話,無人敢不從。
蘇吟兒更是從未不應過。
她偏好淺色素雅的衣裳,可陸哥哥說她穿艷麗的紗裙好看,尤其是大紅色,襯在她身上,比鮮血更讓人興I奮;
那滿柜子的紅色紗裙,讓她迫不得已地「喜歡」。
陸哥哥曾尋了幾條金魚供她玩耍,她欣賞夠了,便忘了池子裡的金魚,卻見陸哥哥將那些漂亮的小金魚全部掐死了。
他笑得雲淡風輕——「不能討吟兒歡心的東西,留著也沒用」。
自此,她不再忤逆他,不敢忤逆他。
她乖順了四年。
這一次,她不願意再聽話了。
她要堅持自己的想法。
她繼續往前走。
走到臘梅花樹下,走到院牆旁邊。那是她能走到的,距離廟會最近的地方。
侍女洋桃快要哭了:「小姐,您快些回來,安國君會扒了我的皮的!您忘了,您上次染了風寒,安國君罰奴婢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宿......」
「洋桃,」
蘇吟兒笑了,眸子裡蒙著一層濃濃的水霧。她望著高高的紅牆,她永遠也飛不出去的紅牆,柔聲道,
「就讓陸哥哥罰我吧!」
喧鬧的院子忽地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