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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桃邊跑邊笑:「得嘞,奴婢這就去!」
沒多久,水晶包、小蝦餃、豆漿油條、小米粥、紫薯饅頭......擺了滿滿一桌,全是蘇吟兒平日裡愛吃的。
蘇吟兒喝了一口桂圓蓮子湯,小嘴裡塞著半塊饅頭,指了指最左邊的四足金色彩釉盤。
「清秋,油條!」
洋桃拿起一張繪著牡丹花的絹子,拭去蘇吟兒唇角的湯漬,笑道:「夫人心情好,胃口好多了呢!」
夫人喜好清淡,往常里最忌諱吃油膩的東西,油條更是鮮少。
蘇吟兒:「當然得多吃些,不然回府後,後廚的張麽麽又該說我清減了。」
張麽麽總說她瘦,變著花樣想讓她吃胖些,說是豐I腴的女子好生養,將來才能給安國君生個胖娃娃。
蘇吟兒淺淺一笑,沒有注意洋桃和清秋的神色,自顧自地說。
「今歲的除夕,我是不是得在陸哥哥的明月莊守年夜呀?」
往年,蘇吟兒是在淺月閣和陸哥哥一起守年夜的。她既已嫁他,自然該搬去明月莊與他同住,守年夜一事,估計得在明月莊了。
在哪都行,只要不是皇宮。
「到時候清秋可得看著點,洋桃最調皮了,不到子時就困了......咦,你們怎麼不高興?有心事麼?」
洋桃藏在袖擺中的手握得死死的,笑得比哭還難看:「哪有不高興?奴婢們可歡著呢!」
她實在不忍告訴夫人真相,只好岔開話題,說起了宮中的趣事,譬如哪位小太監長得清秀,最是惹小宮女們喜愛啦;又譬如哪位貴人和守城的侍衛勾搭在一塊啦,總歸是不能外說的密事。
「夫人啊,您還不知道吧?玉華宮剛出生的小皇子夭折了!孩子才兩天大!瀟淑妃已經哭暈過去了。」
蘇吟兒心頭隱隱發疼。
那是老皇帝唯一的皇子,也是大庸國未來的天子,卻沒福享受這人間的歡笑。
轉念一想,困在牢籠里的孩子,縱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攤上這麼個昏庸的爹,大抵也難以幸福。
「等我們回了安國君府,給那早夭的孩子做場法事吧!」
洋桃愣住,想說什麼又不敢說,幾番欲言又止,清秋倒是爽快。
「小姐,其實......」
「其實什麼?」
洋桃打斷清秋,蘇吟兒不明,正要詢問,嚴公公領著兩個小太監過來了。
「聖旨到,蘇吟兒接旨!」
——今有蘇氏蘇吟兒醇良賢惠、品貌端莊,深得聖上喜愛,特冊封為蘇貴妃,賞黃金萬兩、西域綢緞三十匹、玉手鐲一對。欽此!
蘇吟兒惶惶然,忽地沒了生的力氣,癱軟在絨花地毯上。
第25章 貴妃
景陽宮的天說變就變。
剛才還是冬日裡難得的艷陽天, 不過片刻,寒風壓著黑雲翻滾,明亮的天色瞬間暗沉。殿外庭院裡的金邊瑞香被狂風吹得起伏搖擺。
花枝浮動間, 粉色的花瓣貼著緊閉的窗戶, 噼里啪啦的雨點子砸下來,砸在窗棱上, 碎了一地的落紅。
蘇吟兒的心境像極了這該死的鬼天氣。
她癱坐著絨花地毯上,似是被抽乾了精氣神的碎玉娃娃, 蒙著霏麗水霧的美目空洞洞的, 茫然地看著嚴公公托舉在掌心的黃色聖旨。
這聖旨就像是一條看不見的玄冰鐵鏈,牢牢地捆住她纖細的腳腕, 將費勁千辛萬苦爬到山崖邊上的她, 再一次拉回無底的深淵。
四周靜得出奇,狂風卷著雨絲往殿內飄, 寒了一室。
嚴公公彎著的腰往下垂了幾分。瘦骨嶙峋的手緊了緊聖旨,又攤開,似是不忍。
「貴妃娘娘, 謝恩吧。」
蘇吟兒柔弱的身子狠狠一顫,明亮的瞳里滲滿了痛苦。她抬眸,落著淚緩緩開口, 蝶翼般的長睫淒淒輕顫。
「錯了,公公,我是夫人。」
這句話不重,很輕,卻透著堅定的力量, 不容置喙, 響在寂靜的大殿上, 和狂風驟雨一起軟了人心。
嚴公公嘆一口氣,不再勉強,恭敬給將聖旨放在八仙桌上,命小太監們將老皇帝賞賜的御品悉數搬進來,整理妥當,才招呼著離開。
走到大殿門口的時候,他好幾次回頭,想說什麼終是什麼也沒說。
洋桃悄悄抹了一把眼淚,從身後擁住她,擁住搖搖欲墜的她。
「夫人,您別這樣。皇命......難違。」
蘇吟兒瑩潤如脂的臉頰上掛著悽美的笑,喃喃道:「不會的,陸哥哥一定不知道。」
若是知道了,一定會來救她。
她重新燃起了希望,哆哆嗦嗦站起來,收拾破碎的心境,儘量笑得溫婉。
「清秋,你去尋陸哥哥來。快些!」
清秋靜靜地立在門邊,垂著手,沒有動,也沒有回話。洋桃急了,「叫你去你就去啊,愣著幹什麼?」
清秋淡淡瞥了一眼洋桃:「夫人遲早會知道的。」
「知道什麼?」洋桃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你要麼不說話,一說話能把人氣死。夫人,她不去我去,奴婢保證給您把安國君帶過來!」
洋桃說著往殿外沖,卻被蘇吟兒拉住了。
蘇吟兒淺笑著,似猜到什麼又不太敢確定。
她緩緩走到置物架旁,站在古銅色的淨手盆前,愣了一小會兒。帶著玫瑰花香的徐徐熱氣從盆底升起,氤氳了她微濕的卷翹的長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