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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郎急了,卻又不敢反駁,杵在原處、汗如雨下。
安國君說一不二,別說他是「便宜侄子」,就是親兄弟,安國君也能親手殺了泄恨。
少年郎是侯府小世子,人稱金少,其父和陸滿庭是莫逆之交。
因著父親的這層關係,儘管金少比陸滿庭小不了幾歲,也得恭敬地喚一聲「陸叔」。
若是他知曉這女子是他嬸嬸,他就是再糊塗,也不敢招惹她呀!
話說回來,他的小嬸嬸......長得可真好看!
蘇吟兒被金少嚇了一通,在明白金少並無惡意後,總算漸漸恢復神識。
金少和陸哥哥關係匪淺,她不忍金少因她丟了性命。
她搖搖頭:「我沒事,陸哥哥不用罰他。」
話雖如此,蘇吟兒還是悄悄挪到陸滿庭的身後,距離金少遠遠的。
金少聽到蘇吟兒替自己求情,趕緊認錯。
「嬸嬸在上,侄兒有眼無珠,還望嬸嬸見諒。那個......我皮厚、肉酸,嚼著費勁,會磕著嬸嬸的牙,要不暫且留著我的小命,為大庸國做點貢獻?」
陸滿庭幽幽一瞥,金少立即住嘴,低著頭不吭聲了。
陸滿庭威逼的氣勢總算斂了些。
「你找我何事?」
金少恭敬呈上一封案卷:「您讓我調查的沈家案子,有進展了。」
陸滿庭接過案卷,只淡淡瞧了一眼,便「砰」地一聲用力合上,那洶湧的眸底幾番變化,肆虐著冰山般的寒意。
青州縣令沈忠良因貪污案被流放,剛出城沒多久,途徑大嶼山的時候,不幸墜崖身亡。奇怪的是,負責押送的官員一夜之間,全部慘死。
刑部對此只有一句解釋:天災。
這其中定有蹊蹺。
更別說那起相關的貪污案件始末,現下還壓在大理寺,疑點重重。
陸滿庭將案卷交還給金少:「繼續查。」
金少領下命令:「對了,陸叔,您上回讓我抄寫的佛法,我已經寫了一半了,實在寫不下去了......」
金少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後似打了霜的焉茄子,完全沒了脾氣。
他性子野,陸滿庭為了管束他,時常讓他抄些佛法修身養性。可他寧願日夜兼程在馬背上霍霍,也不願拿著狼毫筆寫烏七八糟的字。
他急急從大嶼山趕回來,不眠不休不換衣裳,可不是為了邀功。
陸滿庭捻著指尖,似在思考。
余光中,蘇吟兒鴉羽般的長睫,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細微地一抖,抖落一地的無辜。
陸滿庭聲音沉沉:「接著寫,再把清心咒,抄一千遍。」
金少:「一......一千遍?」
若他抄完一千遍,手都能斷了!
但總好過丟了小命。
他諾諾應下,回頭就溜了。
臨走的時候,不忘對著小嬸嬸悄悄比了個嘴型:蘿—卜—頭!
蘇吟兒氣得桃腮鼓鼓的,手裡繡著荷花的絹子,被她揉成一團,沒了形。
陸滿庭伸手揉了揉她擰成一團的眉心,不複方才的嚴苛,語氣是一貫的溫和。
「累了麼?想聽大師講解佛法麼?」
佛法?
那自然是極好的。
蘇吟兒素來沒什麼氣性,不過是一個頑劣之徒給她起的外號而已,幾息她便忘到九霄雲外了,乖乖跟著陸哥哥去聽佛法。
只是這佛法的內容......
大師詳盡地講述了哪些人會下十八層地獄,在十八層地獄會遭受什麼樣的折磨,用以警示世人不可作奸犯科、不可心存惡念。
原本是普善的,可蘇吟兒才去過獄極殿,一想到石磨里的半個身子、油鍋里炸成金黃色的腦袋......她只覺得胃裡翻湧、頭疼得厲害,不待大師講完,就央著陸哥哥先出來了。
寒冬正午的驕陽不辣,溫暖地剛剛好。
一個衣著富貴的男子攀上同伴的肩:「走,咋們去永正街!」
永正街?好玩嗎?
蘇吟兒扭頭問陸滿庭:「陸哥哥,永正街是個什麼地方?」
陸滿庭只笑不答。
永正街位於京城最繁華的地段,是富人醉生夢死的銷金窟,是窮人賣妻求財的發源地。
那裡魚龍混雜、世間惡俗百態盡顯,是良家女子從不敢踏足之地。
蘇吟兒又問:「那我們中午要去哪用午膳呀?」
她記得清楚,陸哥哥說要帶她吃好的。
她一直盼著呢!
陸滿庭笑得極其風雅:「永正街。」
只要去過永正街,就會曉得金絲籠雖小、禁錮了自由,卻是天下最舒適和安逸的窩。
第6章 猶豫
金輝下的永正街彌散著紙醉金迷。
蓄著長須的波斯商人領著幾十個僕從,說著聽不懂的波斯語,將滿載貨物的馬車交給路邊恭敬的小廝;
頭戴氈帽的胡人腰間別著一輪彎刀,豪氣地將一大袋金子扔給堆著笑的鴇母,說要包下整間妓院。
與富貴截然不同的,還有扭曲的貧窮和苦苦的掙扎。
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抱著富商的腿,哭訴著說他三日沒吃飯了,好不容易討得三文錢,轉身進了隔壁的賭坊;
一個落魄公子被壯漢從酒樓里扔出來,疾馳的馬車經過,咕嚕輪橫壓過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留下一灘肉泥和斑斑血跡,也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