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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之前,陸滿庭領著一千多騎兵先行趕到叛軍所在地的附近——大庸國軍隊駐紮的營地。
營地位於群山之間的一處低洼之地。
廣袤的星空下,
一排排白色帳篷掩映在篝火間,訓練有素的步兵邁著整齊的步伐經過,瑟瑟寒風拂過帳篷邊上插著的「大庸」國旗。
王將軍率領眾將士單膝跪在地上。
「啟稟安國君,叛軍被困在前方的小樹林裡。該如何處置,請安國君下令!」
王將軍曾是陸滿庭的指揮使,跟著陸滿庭征戰沙場多年,是陸滿庭一手提拔起來的。
區區幾千叛軍,王將軍不過三日就拿下了。
遲遲沒有進一步的行動,甚至對外宣稱「戰事吃緊」,不過是安國君另有安排而已。
陸滿庭一身銀色鎧甲,唇線緊抿,周身的氣勢威嚴。
他淡淡地掃了一眼前方的小樹林,朝著地上跪著的王將軍伸出左手。
王將軍眸色大駭,卻也沒問為什麼,虔誠地雙手奉上馬鞭。陸滿庭朝著叛軍而去,才行了幾步,王將軍趕緊追上。
「安國君長途跋涉,此等小事交給屬下就好。」
陸滿庭沉默著,耳邊迴響起出城後,探子匯報的那句話——「皇上將夫人劫去了皇宮。」
他沉沉一笑,目中帶著瘮人的涼意,通身壓不住的戾氣排山倒海般翻湧。
「莫要跟來。」
陸滿庭獨自一人走向黑漆漆的小樹林,隱沒在無邊無際的昏暗中。
半盞茶的時間後,無數黑鴉從小樹林裡驚起,此起彼伏的慘死的呼叫聲、刀劍碰撞的「砰砰」聲,響徹山野。
王將軍攬過風離的肩膀:「安國君是不是遇見啥事了?」
自從回京後,安國君好些日子不曾親自動手了。
風離眸光微暗,頓了頓:「今日是安國君的大婚之日。」
「大婚?是蘇小姐麼?那敢情好啊!」王將軍身在營地,尚不曉得京城中發生的變化,喜道,「哎呀,安國君和蘇小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早該成婚了,這都拖到什麼時候了?真是的,也不喊兄弟們喝杯酒,熱鬧熱鬧?」
王將軍是個直性子,話說得比腦子轉得快。意識到什麼,斂下嬉笑,止住了話頭。
金少還不知道蘇吟兒被皇上擄走了。
他笑道:「洞房花燭夜被攪沒了,是個男人都生氣。不過還好,晚幾天而已。」
那個蘿蔔頭呀,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嫁衣還真不賴,活生生將眾人的眼珠子勾了去,就該被沈叔藏在深閨里......金少的心頭划過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愫,有點疼、有點澀,像是被針尖扎過,仔細看吧,又尋不到傷口。
想什麼呢!
金少用力拍了一下腦門,強迫自己拋開妄生的雜念。他們這一遭出城,能扯出不少人,沈家案子會有實質性的突破。
風離的臉色很難看。
一想到夫人已經深陷皇宮,他抱緊了寶劍,沒吭聲。
一個時辰後,陸滿庭滿身的鮮血,從小樹林裡走出來。
他眸色清冷、神色平靜,白淨的面龐有幾滴快要乾涸的血跡,分不清到底是他的還是敵人的。
他接過風離遞來的潔帕,不疾不徐地擦拭指尖的血跡,那淡淡然不甚在意的模樣,似剛才的那場殺戮同他無半分的干係。
王將軍命人清點屍首後,問道:「剩下的人如何處置?」
陸滿庭冷冷地瞥了一眼皇宮的方向。
「不急。」
既然來了,樣子還是得做的。
沐浴後,陸滿庭站在軍機輿圖前,細細地描繪整個大庸國的山川河茂。
這是他親手繪製的。
蜿蜒的河流、廣袤的土地、漠北的風沙......那兒有他踏足過的痕跡,有他曾趟過的熱血。
他眸色深深,往事一樁樁、一件件在腦海里翻湧,全是血腥且殘忍的畫面,帶著蝕骨的疼,侵蝕了他多年。
他拿起狼毫筆,在輿圖旁邊的小冊子上寫下三個人的名字,又在「陳勇」兩個字上,狠狠畫了一個×。
陳勇,是刑部尚書的名字。
陸滿庭斜勾著唇角,涼薄的笑漸濃。
末了,拿起一把鋒利的小刀,在他的左臂上不緊不慢地切了一刀。
他似完全感受不到痛楚,任憑血淋淋的血蔓延過他白皙的手腕,滴滴落在土褐色的地上。
他又用了些力道,切得深了些,終於,那一直揚著的眉梢微蹙。
「吟兒,別怕,陸哥哥陪你一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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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景陽宮的銅門被推開,穿著統一服飾的宮女們魚貫而入,嚇得門邊的蘇吟兒瑟縮得更緊了。
蘇吟兒整宿沒睡,水冷冷的美目紅腫,泛著哀愁的血絲,似一個破碎了的玉娃娃,悽美地可憐。
宮女們將梳洗的用具、金色的淨手盆和換洗的衣物一一擺放整齊。
領頭的宮女輕蔑地看了看角落裡的蘇吟兒,指向淨手盆:「過來唄!傻愣著幹什麼?」
蘇吟兒眸光微頓,卻沒抬頭。
那宮女又說:「你以為這是在安國君府嗎?這是在皇宮,沒人將就你!但凡進了景陽宮的人,都是數著手指頭過日子,活不了幾天!」
景陽宮是老皇帝特地為他的小美人們準備的。
只是那些小美人,無一人有福氣享受皇上的恩寵,而這座華麗的寢宮,現在成了困住蘇吟兒的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