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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少也蹙著眉, 圍著花轎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查探一番,確實沒發現異樣。
這可就怪了。
陸滿庭緊抿的唇線咬得死死的,逆著光,俊朗的五官愈發顯得朦朧,看不太真切他眸底的神色, 只依稀瞧著那根根分明的長睫氣得發抖, 周身的氣勢又急又烈, 似在強烈地隱忍。
他冷冷地看向三皇子:「你最好給我個解釋。」
三皇子蒙住了。
這幾日一直是陸滿庭的人守著吟兒,去紫菱殿之前,王將軍和金少是親眼瞧過吟兒梳妝的,見著人從內殿走出來。
從紫菱殿到皇城外,距離並不遠。慢悠悠地走,按照習俗特意在街道饒上幾圈,到了城外,也不過堪堪行了一個多時辰。
這活生生的人,去哪了?
三皇子扣住花轎內姑娘的手腕,放柔了音量,用胡蠻語同她說話。
「到底發生了何事?你為何扮成神女的樣子?你且將過程講給我們聽,我不會為難你。」
姑娘咬著唇,幾番猶豫,似是不願多講,直到三皇子再三確定不會怪罪她,她才俯身向三皇子行了一禮,淚眼婆娑道。
「是神女讓奴婢這麼做的。」
姑娘從袖子裡拿出一張摺疊的信簽紙。信簽紙有些皺,表面有細微的汗漬,應是被這姑娘握了許久。她哆哆嗦嗦交給馬背上的陸滿庭。
「神女讓我轉交給您。」
陸滿庭接過米黃色的信簽,沉著臉打開。信箋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我已出宮,不許為難我的族人。」
字跡秀麗,是無數個清晨和黃昏日落,他執著她的手,親自教她習的正楷。
她起筆處總是偏右,落筆處迴旋,圓嘟嘟的,不工整卻別有一番純稚的美。他時常逗她,吟兒的字還沒長開,鮮嫩地很。
陸滿庭將信簽紙捏了個稀碎,斜勾著唇,深邃的眸底流轉著看不透的危險。
「好,很好。」
他幾乎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上一次離宮,她用「假死」來騙他,走得一聲不吭;這回好了,還曉得留張字條給他!
他氣得腮幫子疼。
少頃,洶湧的怒氣歸於沉寂,陸滿庭眼中重新浮現出溫和,卻是讓人毛骨悚然的畏懼。
他看向花轎中的姑娘,沉聲道。
「可有人逼迫神女?你何時同神女換的身份?」
那姑娘解釋,一切都是神女自己的想法,無人強逼她,她們也是給神女梳妝的時候,才曉得神女的計劃。也是在那個時候,悄悄換了衣裳。
王將軍愣道:「那豈不是從內殿出來的人就是你?不是娘娘?那娘娘去哪了?」
姑娘搖頭:「奴婢不曉得。奴婢們走的時候,神女尚在內殿。」
三皇子派去調查的侍衛急匆匆地趕回來匯報情況。
「啟稟三皇子,屬下多方尋找,紫菱殿空無一人。」
自三皇子帶著假冒的「神女」走後,負責看守紫菱殿的天牧族侍衛一直都在。中途大皇子來過,獨自一人入了內殿。
許是有一會兒沒出來,大皇子的近侍親自入殿去尋。幾人出來的時候,大皇子面色很難看。
「......大皇子?」
三皇子蹙眉,斜倪到花轎中的姑娘神色頗有些閃躲。那姑娘的鎖骨下方有一道小小的凸起,形似蟲子之類的腳。
在天牧族,能被蠱蟲操控的紫菱殿侍女,多是天尊的人。
三皇子溫和的眸暗沉了幾許,問稟告的侍衛。
「你確定大皇子出來的時候,神女不在其中?」
侍衛抱拳:「屬下確定。」
王將軍反手一刀刺入滾滾黃沙中:「那就怪了。既然大皇子沒擄走娘娘,那說明娘娘人還在紫菱殿,怎會憑空消失?」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也想不出是為何。
陸滿庭眸色深深,望向侍衛的眼神如同刀鋒般可怖,帶著壓迫的口吻。
「三皇子離開後,也無人再從紫菱殿出來?」
侍衛垂首:「沒有。」
漫天的黃沙飛揚,淹沒了喜慶的嗩吶聲和胡琴聲。夏風蔓延過胡楊樹的樹梢,帶著令人窒息的悶熱,將所有人壓得喘不過氣。
就要變天了,暴風雨即將來臨,一如陸滿庭低沉壓抑、翻滾不斷的氣息。
忽地,陸滿庭挑眉,魅惑若桃花的丹鳳眼微眯。
他隨手一指,指向茫茫的天際。
那是天牧族和若水城的交界處。
茂盛的密林深處蜿蜒著一條漠北河,哺育了千萬個華夏兒女。在那人煙罕至的密林,掩映著一座小小的尼姑庵。
他不禁笑著:「我知道她在哪。」
*
蘇吟兒走在一條昏暗的密道內。
密道在紫菱殿置物櫃的後方,約莫六尺寬,能自由通行三個壯漢或是一輛簡易的馬車。兩旁石壁上隱隱有濕潤的水漬,從鑿痕上看,應是沒幾年。
涼風從前方吹過來,蘇吟兒手裡燃著的火摺子忽明忽暗。她不曉得此密道通往何處,但不管通往何處,前方的路在她的腳下,全由她來掌控。
外頭隱隱有低沉的雷鳴聲,佛在她臉上的冷風有些許的涼意。因著有了身孕,易疲憊走不快,蘇吟兒每走一段路會歇上片刻。
餓了,從隨身攜帶的小布兜里拿出一串黑紫色的葡萄果腹,順帶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