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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陸滿庭也不推脫,總會先拿給母后吃,母后吃不完的,他再吃。
再後來,小陸滿庭大了些,曉得用竹簍捉鳥兒、捉兔子、捉野雞,雖不是次次成功,但三天兩頭的,總能弄到一些,宰了在院子裡烤熟了,美美地吃上一頓。
母后的身子漸漸好起來,從嚴公公那兒接了些手工活,給宮裡的妃嬪們刺繡,能賺些散碎的銀子,給小陸滿庭買幾塊布或是練字的筆墨。
小陸滿庭一直以為生活會這樣過下去,直到有一天,嚴公公帶來一位宮女,抱著母后哭了許久。
幾個大人秉燭夜談,像是在商議什麼大事。
宮女離開後,母后抱著小陸滿庭,哽咽地問他。
「庭兒,你可想逃出皇宮?隨母后去外面看看?」
第52章 過去
嚴公公帶來的宮女長得高大、濃眉大眼的, 不似大庸國的女子那般嬌小,性子也糙,並排和母后一同站在院子裡, 看起來比母后年長了許多。
母后將小陸滿庭推至宮女跟前:「庭兒, 這是你小姨。」
小陸滿庭仰頭。
面前的女子皮膚偏黑,似被惡劣的風沙刮過, 一點不復尋常女子的嬌潤,笑起來額角有細微的皺紋。
許是見小陸滿庭愣住了, 宮女攤開雙手, 甚是無奈。
「阿姊,連庭兒都瞧出來了, 我看起來比你大。庭兒, 乖,喊我大姨。」
小陸滿庭想了想, 規矩行了一禮。
「見過小姨。」
母后捏著帕子笑,嚴公公也跟著笑,小姨瞪了嚴公公一眼, 見對方不住嘴,氣不過,使勁掐了嚴公公兩把。
母后慌忙捂住小陸滿庭的眼睛, 笑道:「別鬧,當著孩子的面呢。」
夜已深,紙糊的燈盞被寒風一吹,忽明忽暗,照在院子裡殘破的小石徑上, 只能依稀瞧出個大致的輪廓, 辨不清石縫中間雜草的顏色。
離去之時, 小姨彎腰摟住陸滿庭。
「庭兒呀,你外祖父母偏心眼,把你娘生得這麼漂亮,把小姨我生得醜死了。等我們回了漠北,你可得替我評評理。」
小陸滿庭笑,重重地點頭。
初春的天寒得很,小陸滿庭穿得單薄,褲腿又短了一截,刺骨的風卷著蕭瑟直往腳脖子裡鑽,可他卻一點不冷,暖透了。
自那以後,母后悽苦的臉上有了笑意,坐在檐下的小板凳上刺繡的時候,會時不時停下來看向小石徑的前方,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流轉著多情,似在隱隱期盼著什麼。
她繡了一張交頸戲水的鴛鴦。
紅色的嘴、橙黃色的腳,青色和黃色相見的羽毛服帖在繡帕上,甚是驚艷。
小陸滿庭:「母后,這鴛鴦真漂亮!是送給庭兒的麼?」
母后笑了,溫柔地撫摸陸滿庭的臉,細細地描繪他的五官。
入鬢的眉、琉璃色的眼眸、上挑的丹鳳眼、高I挺的鼻樑、薄薄的唇......仿佛要從他的臉上,看出另一個人的光影。
「這是母后繡給你父親的。」
小陸滿庭沉默了,明亮的瞳瞬間暗沉,流暢的下頜線抿得死死的。
半晌後,他搶了母后手中的絲帕,扔在地上,使勁地踩了又踩,轉身,衝進後山的竹林里,只留給母后一個淡漠的背影。
母后撿起地上皺皺巴巴的絲帕,用袖子擦乾淨後,嘆口氣。
「庭兒小,不懂這些,咱們不怪他。」
小陸滿庭直到天快黑才回來,捲起袖子在院子裡嫻熟地生火,做了晚膳端到小木桌上,喊了句「請母后用膳」,自個沒吃,倒頭就睡了。
冷宮的小院子共三間瓦房,除了中間的堂屋,還剩下東西兩間房。
小陸滿庭睡在西邊房。
破舊的青屋瓦子不隔音,動靜稍稍大點,隔壁就能聽得真切。
深夜,迷迷糊糊之際,東邊房隱隱傳來木床搖晃的「咯吱」聲,伴著女子壓抑的、婉轉的嬌啼聲,淺淺的,斷斷續續的,似痛苦、似愉悅;
隔了一會兒,又響起大人的說話聲,似被刻意壓低過,說話的語氣小心翼翼的。
有男子!
小陸滿庭一驚,慌忙翻身下床,沒得及穿鞋襪,只扯了床頭的外衫,匆匆忙忙地套上。
他才打開木門,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立於他的門前,伸出的右手僵在半空,似正準備敲門。
男子的身後,跟著衣裳略顯凌亂的母后,從東邊房走出來,快速扣著衣領處的盤扣。
三人同時怔住了。
寅時的天是最黑的。
彎月躲到厚厚的雲層里,寂寥的夜幕沒有星星,偶有幾隻黑色的烏鴉從竹林里掠過,消失在黑漆漆的竹林盡頭。
西邊房和堂屋都沒有盞燈,唯有昏暗的燭火從東邊房透過來,照亮男子修長的輪廓。
他穿著一身威風稟稟的戎裝,緊實的腰間掛著一把佩刀,足上是一雙刺著蟒紋的金靴;
他五官俊美、皮膚白淨,一雙如桃花般的丹鳳眼微微上挑著。
男子也在打量小陸滿庭。
奇怪的目光掃過小陸滿庭光著的腳丫時,明亮的眸底瞬間濕潤了,頓在空中的手不住地顫抖,久久說不出話。
忽地,男子一把摟住小陸滿庭,將他死死地摟在懷裡,拼命地往心口揉。
小陸滿庭的骨頭都要被揉碎了,鼻尖全是男子冷冽的風沙的氣息,似趕了很遠的路,才來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