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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首異處的屍體,白磚路上聚了兩汪殷紅的血。
面前是一身戾氣的帝王。
一片死寂里,沈聆妤有一點緊張。她攥著謝觀的袖角沒有鬆開,反而更為用力。她小聲說:「我很喜歡她們陪我說話。」
一瞬間,謝觀周身的戾氣突兀地消散了許多。
他垂眼對上沈聆妤怯生生的溫柔眸,這一刻,他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他的皇后聲音真好聽。
謝觀回頭,望了一眼跪地的人群,「哦」了一聲,語氣漫不經心:「那你們明日也進宮來陪皇后說話。」
沈聆妤悄悄鬆了口氣,攥著謝觀袖角的手放下去。
驚夜驚愕地回頭望向謝觀。
項微月眼珠子飛快地轉動了一圈,立刻磕頭:「明日早些進宮來陪皇后說話!」
一眾人如夢初醒,後知後覺逃過了一劫。
她們抬頭,看著謝觀抱著沈聆妤一步步離去。她們由跪地變成跌坐,爛泥一樣沒了力氣。
她們驚魂未定地坐上歸家的馬車,回家之後立刻將今日宮裡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項微月猛灌了一口涼茶,讓自己冷靜下來。
「哥,給我錢!」她說。
項陽曜翹著二郎腿笑話:「你這是劫後餘生要揮霍一下子?」
項微月說:「當然不是啊!我要去一趟金香樓,挑一些小玩意兒,明兒個進宮的時候送給皇后!」
項陽曜點點頭,說:「是是是,幸好皇后給你們求情,你送些謝禮是應該的。要不然宮裡那瘋子是真的會砍人的。嘖,也是沒想到陛下居然會聽皇后的一句話放了你們。」
項陽曜說話時表面上嬉皮笑臉,實則確實為妹妹捏了一把冷汗。
「不是謝禮!是為了讓我親哥哥你這個右丞當得更久一點!」項微月瞪了兄長一眼,沒好氣地說,「真不知道你這腦子是怎麼當上右丞的!」
項陽曜嘻嘻一笑,揮著手裡的摺扇,意味深長地說:「這……你就不懂了。你親哥哥我若不是豬腦子,陛下也不會拎我當右丞啊!」
項微月看著哥哥揮來舞去的摺扇,翻了個白眼。
大冬天的,耍什麼帥啊!
暗牢。
牢中昏暗潮濕,季玉川的右臂隱隱作痛。他反覆揉捏著自己的右臂緩解疼痛。卻是胸腹間一陣絞痛,痛過他的右臂,讓他一陣陣地咳。
咳出的血,是黑色的。
他倚靠著髒濕的牆壁,閉上眼睛,眼前浮現沈聆妤的笑靨。
那一日,是他從天牢放出來的第二日。
他在雪梨亭再見沈聆妤。
身為小人物被權貴擺布的無力感壓著他,他對沈聆妤皺眉:「我不能,不能讓你為了我將自己卷進去。女兒家的婚事重要。聆妤,你不能草率……」
沈聆妤微笑著,對他搖頭。
她說:「謝家很好,我嫁過去沒什麼不好。謝家提親,陛下正想與謝家表親近,不會允我拒絕。縱使沒有你,我也非嫁不可。」
他還是在沈聆妤一垂眸間看見了幾許身不由己的落寞。
季玉川心中一痛,朝她邁出一步,倉促開口:「以後……」
沈聆妤抬起一張笑靨,眼眸濕潤,溫柔卻堅定地說:「以後不要相見了。」
季玉川搖頭。
她卻始終笑得溫柔,她說:「不管我為什麼嫁過去,既然選擇嫁過去,以後我心裡只會放著我的夫君。」
「今日過來,是將這個還給你。翎羽鐲太貴重,我以前可以收,現在卻是不能收了。」
沈聆妤翻身上馬,翩然離去。
「聆妤——」季玉川心中窒痛,追下雪梨亭。
沈聆妤勒馬回望,柔柔一笑。可她沒有轉身,她留給季玉川一個柔笑,毅然離去,再也沒回頭。
季玉川一陣陣劇烈地咳,他心知肚明自己時日無多。
宮中。
沈聆妤坐在窗下的藤椅里,溫暖的陽光從開著的窗扇照進來,落在她的面頰。謝觀將她抱回來放在這裡,便出去了。寢殿裡輕悄悄的,她望著疊翠的群山,逐漸出神。
她在想岑可心說的話。
在外人眼裡,岑可心是她的手帕交。畢竟岑可心時常出現在她身邊。沈聆妤是後來才明白,岑可心的所有示好都是為了季玉川。
季玉川被抓進天牢時,也是岑可心第一時間趕來告訴她,跪在她面前求救。
自從望春樓那一日,沈聆妤和過去做了割捨。她想要一個新的開始,她想忘記過去的一切。她幾乎不再回憶過去,可是今日因為岑可心,她又想起過去的事情。
過去的年歲越是美好,撕開華麗表層的真相越是令人難過。
那個回不去的家,那個自幼相識相知的玩伴。
沈聆妤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剛學騎馬的時候從馬背上跌下去,季玉川費勁來救。她壓斷了他的右臂。
那個時候她聽大夫說季玉川的右手以後都不能再提重物不能再勞累,她哭著問寫字算不算勞累?她哭著問會不會影響他讀書考功名。
季玉川笑得溫潤,他說:「沒事。我本就無心仕途,並不想考功名。功名利祿亂人心,哪如人間四時景色相伴來得自怡。」
沈聆妤不懂,那個無畏權貴、那個會說流落風塵的姑娘們是可憐人、那個站在清風朗月下的郎君,為什麼有朝一日會微笑著對她說:「你既已嫁人失貞,我不能娶你。與其做我的妾室,不如幫我討好趙睿。」<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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