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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觀起身走到了沈聆妤身後, 在她身後坐下, 拿起一旁的巾帕繼續給她擦拭濕發。
沈聆妤後知後覺他在給自己擦頭髮。她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她悄悄鬆了口氣。
所以, 他只是隨口一說嗎?不圓了嗎?沈聆妤有點搞不懂謝觀的心思。
屋樑上蓄圓的水珠掉落進水中的滴答聲, 在安靜的浴室里顯得十分清晰,那水面上盪開的漣漪仿佛盪到了耳膜。
沈聆妤垂眼,望著地面上兩個人融為一體的影子,慢慢陷入思量。
當初主動去碧淵宮時,她做了赴死的準備。可是這麼久了, 她還好好地活著。
謝觀喜怒無常,沈聆妤總是不敢去揣摩他的心思。
可是這一刻,她凝眸望著地面上兩個人的影子, 看著他給她擦發時時不時抬起的手臂, 困惑浮現在她的眸中。
沈聆妤不是蠢笨之人,尤其身殘之後, 她變得更加敏感了些。
她清楚地意識到謝觀對她的好。
可是她不懂他為什麼對她好,也更不明白這份好會持續多久。
就像小時候她愛不釋手的那些布娃娃,彼時是真的喜歡,每日晚上都要抱在懷裡睡覺。
可是後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喜歡它們了?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她甚至不知道那些布娃娃是從哪一日不見了蹤影。
她於謝觀,應當也如是。
碧淵宮的骷髏燈、靈堂上的人肉人血,還有不知道擺在哪裡的人皮墊,或許都是她最後的下場。
沈聆妤垂下眼睫,平常心相待。
夜裡,兩個人躺在圓床上。謝觀翻過來身來,將身側的沈聆妤撈過來,摁進懷裡抱著。
他胸膛溫暖,卻有一點咯人的堅硬。沈聆妤伏在他懷裡閉上眼睛,仔細去回憶那些幼時喜愛的布娃娃到底被她丟到了哪裡。
她在回憶里睡著,又在回憶里笑著落淚。
翌日,謝觀搬了個高足凳在屋子中央。穿衣鏡擺在對面。謝觀將沈聆妤放在上面,拿著挑選的衣裳給她一件件試。
直到他折騰到滿意。
他看著從裡到外一身粉嫩的沈聆妤,點點頭。他才想起來問沈聆妤:「如何?」
沈聆妤望向銅鏡里年輕了十歲的自己,沉默了一息,再道:「陛下好眼光。」
「我也覺得不錯。」謝觀走到梳妝檯前,從抽屜里的那一堆收拾里選了一枚粉嫩的桃花珠花,戴在沈聆妤的鬢髮之上。
在謝觀轉過身去時,沈聆妤偷偷嘆息了一聲,將目光從銅鏡移開。
——沒眼看。
魏學海在門外詢問是否要用早膳。謝觀這才將沈聆妤從高足凳上抱下來,放在輪椅里,推著她往前廳里。
沈聆妤坐在膳桌邊,看著幾個宮婢端著早膳進來。她目光一掃,看見了朝黎。
朝黎穿著宮婢的衣裳。
朝黎和那些宮女一樣,規矩地低眉垂眼將膳食擺在桌上,再規矩地退出去。從進來到出去,她都沒有看沈聆妤一眼。
沈聆妤眼前浮現上次朝黎哭著向她求救的樣子,她現在是認命了嗎?
魏學海從外面進來,笑著問:「娘娘,您之前的那個輪椅還要嗎?從石階跌下去,木輪鬆動了些,理應換新的。還是多嘴問問娘娘。」
沈聆妤想了想,說:「留著。」
她念舊,那輪椅畢竟陪伴了她兩年。而且月牙兒說不定能修好。那輪椅以前也壞過,被月牙兒修好過一次。
沈聆妤剛吃完一小塊白玉糕,面前的空碟上被謝觀放進來一塊很大的牛肉餅。
「吃。」謝觀頭也沒抬,言簡意賅卻似命令。
沈聆妤剛摔斷腿後,曾經厭食過一陣子,後來雖好了,胃口卻一直很小。
她看著面前的牛肉餅,做了些心理準備才去吃。
謝觀抬抬眼,看著她吃飯如吃藥。不,她吃藥的時候都不會皺眉。
用過早膳,早膳被撤下去。
謝觀問:「皇后,我們今日做什麼?」
沈聆妤茫然地望向他,道:「都聽陛下的。」
謝觀面無表情地想了一會兒,盯著沈聆妤的眼睛,道:「今日聽皇后的。」
微頓,他再緩聲道:「今日皇后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見誰就見誰。」
沈聆妤敏感地覺察到了謝觀語氣的怪異。她本該說哪裡也不去,就留在乾霄宮。
可是片刻的遲疑之後,她小心翼翼地說:「我想去暗牢。」
謝觀一手支額,面無表情地看著沈聆妤,似乎對她的回答並不意外。他慢條斯理地問:「哦?暗牢那樣骯髒的地方,皇后想去那裡做什麼?還是見什麼人?」
明明謝觀語氣尋常,可這個樣子的謝觀,卻讓沈聆妤有一點害怕。她小聲說:「聽說趙帝被陛下囚在暗牢。我想去見他。」
「趙狗?」謝觀皺眉。
「是。」沈聆妤斟酌了言詞,「有些事情想問他……」
謝觀盯著沈聆妤的眼眸深看,半晌,他突然低笑了一聲,緩聲:「好啊,陪皇后。」
沈聆妤悄悄鬆了口氣。
有些事情她想弄清楚,與此同時她也很想試探謝觀對她的底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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