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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程清婉沒回答,瞟了眼劉寄詩,唇角微勾帶了些輕蔑,繼續摸牌。
宋彥臉色不好看,順著程清婉的視線看過去,幾個姑娘正在說笑,不知是誰,有些不明所以。
他沒再追問,面前這位極有可能是未來的三叔母,況且程大姑娘說得不錯,他現在關心唐姻確實顯得有些「馬後炮」。
宋彥看著漫天雨色了無盡頭,心頭莫名失落。
·
雨還在下,湖中的葉島仿若隔岸仙山,藏在霧蒙蒙的水面上,像是滄溟浩渺中的海市蜃樓。
葉島上的遊廊縱橫交錯,宛若迷宮,然宋昕卻輕車熟路,領著唐姻穿行其中,不多時走到了一處葉島西側的避風亭。
該亭三面鏤空木窗、一面有弧形的影壁牆遮護。因獨具匠心的設計,就算臨湖、大門敞著,亭內也一絲風也無。
兩人總算有一個略略像樣的落腳處,雨不停,船不來,他們只能在此等候,這一等便快到戌時。
這個時辰對岸還沒人來接他們,宋昕大概猜到,對岸許是出了什麼棘手的事。
亭外雨聲不止、風聲如濤,天色暗了下去,更冷了許多。
唐姻吸了吸鼻子,宋昕見她鼻頭凍得粉盈盈的,忽然想起了什麼,起身去了亭子的西南角。
避風亭內鋪著青石地磚,宋昕走到一處地磚旁,食指中指微微彎曲在磚面上敲擊了幾下,聲音清脆空洞。
唐姻湊過去,雙手支在膝蓋上,微微彎下腰:「表叔,這裡是空的?」
「不錯。」
宋昕溫醇一笑,他扒著青磚的邊沿,稍一用力便掀開了磚石,磚石之下放置了一個形制古樸的雞翅木的大箱子。
箱子分量不輕,宋昕將其取出來、打開,裡邊的物件兒還裹著一層油紙。
唐姻更加好奇,雞翅木是十分耐潮的材質,又精心裹著油紙,不知是什麼寶貝。
宋昕剝開油紙,然後一箱煤炭、一個火摺子、幾樣孩童的玩具出現在眼前。
「東西還在。」他用手背探了探,「保存的也好,並未受潮。四娘,等會兒你便不冷了。」
唐姻還以為箱子裡是什麼稀世珍寶,猶豫了片刻問:「表叔,這些東西怎麼在這兒?」
宋昕吹開了火摺子,避風亭里升起暖色,炭火寂寂地燃著。
「這是我祖父留給我的。」
三表叔的祖父?那個能以筆為刀,卻以「懼內」著稱的權臣?
唐姻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此,畢竟這位早在十幾年前便駕鶴西去了,她並無感觸。
感觸頗深的是宋昕。
祖父人在京師忙於朝政,他與祖父相聚並不多,直至祖母病逝,祖父身子急轉直下,才致仕回蘇州養老。
宋昕的祖父官拜丞相,向來以嚴苛著稱,年少的宋昕懼於老丞相的威嚴,兩人不常說話。
爺孫都是話少的人,一人一隻小凳,靜幽幽的聽著葉島上的風聲、水聲,一坐便是一日。
後來相處的熟悉些,老丞相會將從湖裡釣上來的魚烤給宋昕吃、會將不知從哪兒網羅來的小玩意兒拿給宋昕玩兒。
從那時起,奇奇怪怪的東西越來越多,他又怕父母覺著他「玩物喪志」,葉島上才有這麼一箱「秘密」藏在避風亭的地磚下。
祖父常揶揄他:「你還是個孩子呢,怎麼只會讀書?」
又總是烤魚給他:「你祖母尚在之時,祖父常親手帶她在風景秀麗處烤魚,你祖母總罵我,說我看似文雅,是則際是個焚琴鬻鶴之輩,非說那麼好得景兒該作詩,你說,她一個武將的女兒懂什麼。」
宋昕那時覺著奇怪,分明祖父在埋怨祖母,為何渾濁得眼中更加柔和。
那時候他對祖父祖母得往事,無甚興趣,但不想拂了祖父的心意,總是認真傾聽。
這一聽便從八歲聽到十一歲。
三年間,每到夏日他便會隨祖父住在太湖的莊子,直至祖父過世。
宋昕忽然想起,祖父在世時曾問過他:「昕兒長大了,會不會給夫人烤魚吃?」
宋昕當時的答案是否定的,君子遠庖廚,殺魚、烤魚有辱斯文。祖父「懼內」已經「上樑不正」,他這根「下樑」可不能歪。
「不會,非君子所為。」
當時他祖父只是笑,大笑。
現在想想,那時候終究是答錯了。
雨滴划過屋檐,薄暮冥冥,劈劈啪啪得響聲在空氣里清脆地炸開。
炭火燒得旺了許多,唐姻伸著小手烤火,指甲邊是一圈淡淡的白月牙。
宋昕此時似乎能理解祖父當年提及祖母時得心境,能理解為何祖父當年臉上是那種神情。
他側眸望著唐姻:「四娘,表叔給你烤魚吃,好不好?」
宋昕的話音剛落,唐姻的肚子就不爭氣的「應和」了一聲,好在火光暖洋洋地照在臉上,應該沒人看得出她臉紅了。
葉島上不比其他地方,沒有吃食,唯一能吃的便是唐姻方才釣上來的幾條魚。
暮色已經深了,雨勢有減小的趨勢,宋昕將魚拿到了一邊,用小刀收拾著,整個過程乾淨利落。唐姻目不轉睛地看著,似乎男人並不是在殺魚,而是在處理一件名貴之作,動作優雅高貴。
收拾乾淨後,又架在火堆上烤炙。
不多時,濃濃的魚香便飄散在空氣之中。<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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