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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譬如,太子府里忽然多了一位吳儂軟語的江南寵姬。
宋昕是萬歲看好的年輕近臣,亦是萬歲為太子培養的左膀右臂,自然知曉一些秘聞。
如今的唐二姑娘,哪怕真的是一具「屍首」,也不是唐姻能輕易去找的。
宋昕道:「亂葬崗屍骸如山,時有野獸出沒,她故去多日,想要找到屍首隻怕難於登天。此事既已如此,便不要再想了。」
屍骸如山、野獸……
唐姻眼前一花,扶住一旁的杏樹才勉強站穩。
她的二姐姐素有江南第一美人的美稱,如今連個全屍都留不下來麼。
唐姻不禁去想像姐姐隕落在死人堆里的畫面,雜草叢生,風化柔骨。
她再也忍不住,胸口忽覺一陣憋悶,重重的咳了起來,喉嚨里竟然有一絲腥甜的苦意。
唐國公府這半年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暗中操縱著唐國公府的不幸。
先是父親落了大獄、隨後母親重病、如今二姐姐也香消玉殞。
唐姻的眼圈、鼻尖都是紅的。
發現宋昕目不轉睛地注視這她,唐姻側過了臉,用帕子遮住口鼻,語序不大連貫地說:「三、三表叔,是我失禮了。」
宋昕見唐姻這般模樣,握了握手中的玉骨扇,想要做些什麼,可終究還是端坐在車內:「……在我面前,你不必這般拘束。」
唐姻忍著咳,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宋昕的眉梢眼底有些涌動,意識到自己失言。
默然合上了車簾,澀然道:「……畢竟,我是你的長輩。」
唐姻的疑惑化開,西園內一點燈火盈盈及近,是香嵐打著燈籠過來了。
香嵐道:「小姐,門房的人說您到了,卻遲遲不見您進來,二夫人擔心,著奴婢來接您。」
談話間,宋昕的馬車已經向正門方向走遠了。
唐姻扶著香嵐的手有些脫力,整個人的重量幾乎快要壓在香嵐的身上。
「沒事,三表叔與我一道回來的,出不了事。」
香嵐大吃一驚,摸到了唐姻冰涼的手心:「小姐,您沒事吧?這是怎麼了?難道高大人對你用刑啦?」
唐姻疲憊的搖頭:「哪有,先去我姨母那邊。」
二夫人等得焦急,在前廳里一會兒站、一會兒坐,聽見唐姻在門外喊了聲「姨母」,倏地扭頭走過去,仔細打量了唐姻一番,以確信小姑娘沒事。
「你怎麼樣?是不是受了傷?臉色怎地這麼差?」
唐姻抿了抿唇,干啞地說:「姨母,我二姐姐沒了……」
「沒了?是什麼意思?」
唐姻將事情敘述下來,二夫人聽得頻頻落淚,直說沒這個天理。
又想起唐姻中午便被人帶走審問,到現在滴水未進,忙拭乾了淚道:「我命人給你準備了吃食,你先把身上的衣裳換了,一會我讓人送到你的屋裡。」
唐姻應下,便回了西廂房。
不多時,香嵐捧著夜宵進去了。
才一進門,就瞧見唐姻外袍也沒脫,整個人蜷縮在床榻上,雙眼緊閉,眼皮輕輕打著顫,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她。
香嵐走上前去,便看見唐姻額間細密的汗珠,心覺不妙,伸手拭了拭,額頭竟滾燙滾燙的,身上艷麗的紅色,越發顯得臉頰的蒼白。
香嵐驚出聲來:「快來人吶,小姐她——」
·
雪蘭院裡。
宋昕換下了衣衫,獨坐在書房裡讀書,院外傳進來嘈雜的聲響。
遠遠看著,一眾婢子提燈夜行,行色匆匆地路過雪蘭院的門口。
他吩咐信鴻道:「去看看,怎麼回事。」
不多時,信鴻秉燭回來了。
「西園的唐四姑娘發了急症,說是高燒不退,驚動了大夫人,大夫人正帶人過去看看。」
宋昕微一怔,閃過一抹難以捕捉的急|色。
終究還是病了。
他走到門口,虛望著西園方向,可才一抬腿,腳下仿佛墜著千斤,遲遲邁不出那道門檻。
一股陌生的無力感肆無忌憚地襲來。
他收回步子,憋著口氣,又折返回書房:「信鴻,去端個炭火盆過來。」
信鴻奇道:「莫非三爺您也病了?只是現在這個季節,用不上炭火盆,不如我給您取一隻暖爐。」
宋昕盯著書架上的一隻檀木小匣:「不要暖爐,就要火盆。」
「是!」
信鴻不再多言,很快將一個做工精湛的炭火盆斷進了書房。
生了火苗後,宋昕打發信鴻出去,隨後走到書架前,將唐姻先前給宋彥繡的腰帶取了出來,怔怔出神地看了一會,忽然「嗖」地一下,將其扔進了火盆里。
有些人,他需當斷則斷。
有些事,他需到此為止。
他生出這種心思,本來就是錯的。
是大錯特錯,是荒謬絕倫。
既然他們註定無緣,那便由他一人潦草收場。
夜風透窗而過,撩起一尾熾焰。
宋昕垂眸看去,錦緞被燒出一角暗色,微微蜷曲起來,綻放在其上的西府海棠花正寸寸衰敗。
倏忽間,唐姻言笑晏晏喚著他表叔的樣子豁然出現在他腦海。
宋昕眉峰如聚,一盞涼茶毫不猶豫地潑向炭火盆內。炭火滋滋作響,火苗熄滅,一片白煙逃遁得四散無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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