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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姝想起方才那些人凶神惡煞的眼神,「能否讓他快些安排,我……總覺得太不安了。」
她此刻留在這座皇城一日,便多一分危險。
每當她撫過腹中之時,不安便會多存一分,若被人所知她腹中有孕一事,那她必然留不下這個孩子。
蕭淮止,你為何總行在這諸般刀鋒之上……
——
望京崖。
懸崖驟風襲過,黃沙漫天,崖口之下足有萬丈之深,凡是跌落之人,定然粉身碎骨,再無生還可能。
李祁年一身鐵甲,手執長纓槍,踞於馬背之上,深目凝注著眼前懸崖,蒼老的眼眸暗了幾分。
身後有金兵上前一步,拱拳道:「侯爺,那蕭賊屍骸雖未尋到,但必死無疑,我金國終可吞併大梁河山!」
李祁年頷首,揮臂示意那人退下,而後翻身下馬,一步步走近那處懸崖,崖口驟風拂過他如霜白鬢。
蕭淮止當真死了嗎?
那是他一手養大的狼崽子,即便那一日,他將其逼至望京崖,心中卻總有幾分不安。
但,他親眼所見,他的淮兒從懸崖縱馬躍入深谷之中。
又怎會有生還機會?
他輕輕闔上眼皮,不禁想起他少年模樣,眉宇之間哪有這般多的戾氣。
「侯爺,該走了……」
李祁年存著心中幾分疑慮從懸崖離開,轉身策馬攜著金兵離開此處。
是夜,山洞外的天穹似一方棋盤,星羅棋布,圓月高懸,似近在眼前。
那日他依照計劃縱馬而下時,溫棟樑等人便已在山洞之中等候。
溫棟樑將火折點燃,里側狐裘所鋪的一塊巨石之上,側臥著一道長影。
男人俊美無濤的面容上淌著一層薄汗,軍醫將他額間薄汗拭去,而後又將熬好的湯藥餵至他泛白如紙的口中。
一碗湯藥,灑了大半。
溫棟樑看得心急,道:「主公究竟何時才能醒來!」
「將軍莫急,此藥定能解大將軍之毒。」軍醫擰著眉心中也急。
這藥他配出之後,定然是沒有問題的。
怎麼偏偏大將軍就是沒能醒來呢……
他覷眼看向雙目緊閉的男人。
夜深如墨,這已經是蕭淮止九年來,無數次夢回少時。
鼻間充斥著腐爛的血腥氣息,他躺在血泊之中睜眼,望見了朝他伸來的那隻乾淨的、寬厚的大掌。
黃沙拂過他髒亂的臉,幼年蕭淮止眨了眨漆黑的眼睛,看著那個一襲白袍乾淨無瑕的男人,對他溫和的笑,說:「孩子,你可願跟我離開此地,從此做我徒兒?」
腐爛的氣息在包圍著他,男孩看著陌生的臉,沒說話,頓了好半晌,他才點頭,躲開男人乾淨的手,藏起自己滿是污垢的手臂。
小孩開始一日日長大。
耳邊卻始終縈繞著那個人的聲音。
「我叫李祁年,你即是蕭家軍的戰場遺孤,你便姓蕭,為師為你賜名淮止如何?」
「淮兒,為師今日教你的劍訣,可有學會?」
「我徒淮止,為師眼下大限將至……此生唯有心愿未了,現將此重任……託付於你,淮兒……你定要完成……為師夙願!」
他跟在那老頭身後,一點點的從孩提長至少年,一聲聲地喚著他師父。
李祁年曾親口告知於他,大元天子乃謀逆之徒並非先帝親子,而是貴妃與外臣私通所生孽障,他曾為先帝御前侍衛,為保皇家血脈而潛逃出宮,這幾十年來將真正的皇家血脈養於江左之地,太子後遭元帝殺害,太子妃以命護住的皇孫仍在。
於是,他輾轉多年,依著李祁年留下之物,與師弟裴如青尋找蕭氏殘兵,又尋回皇太孫承晏。
而這一場夢境的最後,多了一幕,卻是養育他長大的恩師李祁年率領金兵將他圍剿之時。
數萬金兵喚他一聲「侯爺」。
屍山血海,浮浮沉沉間,他手中刀鋒之上添了多少亡魂?
他這半生走來,歷盡欺騙與背叛。
李祁年的名字是假的,他的師父原來是金國武安侯——耶律齊。
他救他,亦殺他。
他們之間,原來是國讎家恨。
「淮兒,為師待你當真是視如己出的,你我走到今日,是為師也不想要的結局。」
「清則,為師最後一次這樣喚你。」
這幾年所有的疑惑都已解開了。
他呼吸緊/窒,凝著眼前白鬢如霜的男人,長眉緊折,低吼出那人的真名:「耶律齊!」
守在他身側的溫棟樑眼底一亮,趕忙扶起霍然睜眸的蕭淮止,「主公!您總算醒了!」
熠熠火光照過他如漆般的黑眸,蕭淮止面色冷肅至極,待思緒從夢境中迴轉之後,才道:「裴如青可依計劃回京了?」
「已歸。」溫棟樑答。
「霍錚如何?」
溫棟樑頷首,「如您所料。」
他長睫微斂,火光拉長映在整座山洞之中,睫影斂住他漆黑眸底,冷峭鋒銳的臉廓被火光勾勒一圈。
這世上當真是沒有人比李祁年更了解他蕭淮止。
可李祁年卻忘了,他了解的只是他養大的少年蕭淮止,並不了解,從屍山血海里浮沉歸來的大將軍蕭淮止。
自一年前,少帝即位起。
蕭淮止心中便已有懷疑,當年李祁年為防蕭淮止生疑,是死在他眼前的,才瞞了他這許多年。<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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