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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眸時,身上早已換了一件月白錦緞披風,那件玄袍已被他取回。
銀璫見她醒了,便低聲問她:「娘子可有好些?」
見銀璫這般謹小慎微,玉姝將烏眸轉向浮動的簾幔處,聲音沉靜:「好些了。」
簾角在起伏間卷開一截縫隙,玉姝眸光拉長,瞥了眼錦簾上的繡花,淡淡問道:「銀璫,現在是到何處了?」
「回娘子,已入京中。」
真的回了上京城……
玉姝眼睫翕張著,覷了眼外間掠過的景色,是有些許熟悉。
她又很快將目光收回,心中不斷思索著前路。
腦中迴響阿姐走時叮囑她的話。
好似眼前的前路只不過一片深深迷霧圍繞著,她看不清方向,也邁不動腳步。
思至此,玉姝眼睫微收,看向銀璫時,想起了她的綠芙。
既來之,則安之。
她秉著這樣的念頭入了京,而今,又只能再度秉著這樣的念頭,二入上京。
幸好還有綠芙在,幸好還有綠芙可以伴著她。
心緒稍定後,玉姝倚著引枕,淡聲問銀璫:「還有多久到?」
她現在只想去見綠芙,瞧瞧她過得可好。
銀璫眨著眼搖頭,眼珠一轉,又趕忙起身道:「奴婢去問問,娘子您病了好些天,也該回宮補補身子啦!」
玉姝輕輕頷首,欲再養神,倏然間,她眼眸凝滯,僵硬地看向銀璫,聲音沉下,問:
「銀璫,你說什麼回宮?」
剛掀開帘子的小丫頭回首粲然一笑,答道:「就是回重華殿呀,娘子莫不是糊塗了?」
她沒有糊塗。
玉姝眼睫一定,一把扯開旁側的簾帳,這才瞧清了外間天地。
琉璃瓦片下朱紅宮牆,各處重重疊疊的宮闕殿宇,這條長長的甬道兩側立著身著宮裝的宮娥與內官們。
當真是入了京陽宮。
當真是沒有回杏水別院。
玉姝喉間只覺得一陣窒息,她深深地去吸氣呼氣,吐納之間,頭腦昏沉。
她倏然明白了蕭淮止的意思,原來銀璫不是他拿來囚她的鎖鏈。
他何須假手他人來囚她呢?
他分明可以親自來囚她,將她當作一隻囚籠中的鳥兒來養,他動動手指便可掐死她這隻囚鳥。
玉姝閉上眼眸的瞬間,馬車也緩緩停了。
簾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便是人聲。
「娘子,重華殿到了,咱們下車吧。」
銀璫稚嫩的嗓音在車內響起,玉姝倏地掀眸,眸底鍍上一片灰暗,她虛浮著腳步起身,由銀璫扶著踩下轎凳,下了馬車。
巍峨華貴的殿宇映入眼帘,往事如昨,她驀然想起不久前她入宮的場景。
那時她還是江左少主,她扶著自己的救命恩人回宮。
玉姝忽然去想,那一夜,她無奈宿在他的殿中,他是如何說的?
宮門已閉,她是出不去的。
她果真沒能出去。
但如今,她什麼也不是了;
可眼前一片烏泱泱的宮娥、內官卻躬身低首同她行禮,十分規矩地恭迎著她。
她的視線一一從眼前眾人掠去,最後落至一張熟悉的面容上。
這個人,她還記得。
是她在重華殿遇見的第一個奴婢。
從德。
玉姝微微頷首,平靜開口:「從德公公安好。」
身著深藍宮裝的宦官低首一笑,邁了兩步上前,聲音極其陰柔的答話:「從德給娘子請安,感念娘子還記得奴。」
「如何能不記得呢?」
玉姝留下這句話,便越過眼前微顫的人,眸光沉靜如水地踏入這座宮殿。
踏入宮門,她順著眼前冗長的玉階一路而上,從德躬身腰背伏低姿態在她身側引著路。
這般繞過幾處曲折遊廊,一路下來也約莫行了半刻腳程,終是到了這座主殿寢宮處。
從德駐足大門之外,拂袖示意宮娥與幾名內官在外守候,又側身勾著頭,低聲同玉姝請罪道:
「從前是奴才眼拙,今次奴才求娘子責罰,但求娘子舒暢,日後入主重華殿勿要與奴才這等卑賤之人計較。」
玉姝從容睇他一眼,默了一瞬,提步便要從他跟前越過。
但下一瞬,從德又躬了幾分,話語如雨絲飄入耳中。
「玉娘子,您如今深受大將軍愛重,相信大將軍定會讓玉氏沉冤得雪,玉家主也當會從詔獄洗清冤屈,全身而退的。」
聞言玉姝腳步猛地一滯,回首凝著從德,喉間澀痛復涌,她有些失聲地開口:「你說我阿姐在詔獄?」
玉姝心中惴惴,瞧見了從德唇角的笑意。
霍錚到底還是捉住了阿姐!
心中似有一團惡氣湧上,絞得難受極了。
她剛病好,本就體力不支,眼前一片天旋地轉間,腳下趔趄一下,玉姝朝著花磚地面墜落下去。
——
崇明殿
蕭淮止一回宮,便隨著早已恭候他多時的魏康德去見了皇帝。
暮色四合,他與溫棟樑、霍錚一併從殿中離去,甫一踏出崇明殿,迎面便見一名內官跌跌撞撞地朝著三人方向而來。
小內官伏跪地面,顫聲答道:「大將軍……娘子她,她……」
漆黑的目中泛過一片冷色,溫棟樑瞥過一眼,便知主公已有動怒,趕忙厲聲呵斥眼前內官道:「娘子如何了?想要命的話,趕緊說!」<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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