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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習慣?」他淡淡開口。
玉姝手中微頓,稍抬眸,卻見他並未將目光放至自己身上,她便只溫聲答:「習慣的。」
只見他略一點頭,面色如故。
玉姝默了默,問:「霍將軍不一道用膳嗎?」
那截玄袍倏地停了動作,陡然間,玉姝對上他沉黑如潭的眼睛,心下猛的一凝。
窗隙灌入幾縷寒風,從燈盞架子上拂過,簾幔輕浮,將燭光晃得明滅不定,連同那人的容顏也顯得晦暗。
室內約莫靜了兩息,玉姝垂睫抿了下唇,捻起一旁的茶甌欲飲幾口。
卻只見那手邊茶甌被他屈指往前輕推幾寸,玉姝抬眼,眸中不解地凝他。
「用膳時不宜用茶,有礙脾胃。」
他的聲音如珠玉沉冷,雖是語調平淡,但那張面具下的眼睛卻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戾色,玉姝濃睫翕動,細聲說了句知曉了,而後溫吞地喝起一旁他推來的湯碗。
這般寒天,最宜飲羊肉湯。但玉姝本不愛吃羊肉,總覺得有一股膻味,飲下第一口時,她總下意識蹙眉,但這碗熱湯,卻是肉香四溢,回味濃厚,竟是意外地好喝。
蕭淮止默不作聲地將她變化幾息的神色淨收眼底,見她小口喝下大半,便斂了目光,淡聲問:
「你與霍錚,曾是舊識?」
玉姝微愣,方要點頭,便窺見他眸中一二凜冽,心下一黯,復又搖頭,解釋道:
「霍、玉兩家祖上有過交集,兩年前,霍家叔伯曾來江左拜訪我家,故而那時遙遙見過將軍一面,僅此而已。」
她這般認真解釋完,抬了抬睫羽,見他目色緩和,心中也舒了一口氣,又趕忙低眸,繼續用膳,她吃得極慢,每一口都似嚼了許久。
蕭淮止微側目,淡淡睇過她瀲灩勾人的眸,只片刻,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他斂了眸光,而後將玉箸擱下。
「孤已用好,不知少主如何?」
她手中停下,抬眼時,雙眸明亮如星。今夜這場晚膳,早在她飲過湯後便已十足飽了,但礙於她面薄,又加之身旁這位總是兇巴巴的,玉姝一直忍著沒敢吭聲。
幸而,他先說飽了。
「小女也用好了,這幾日多謝大人關照,救命之恩,玉姝會銘記在心的。」她起身朝著蕭淮止盈盈福禮。
「無礙,夜已深了,歇息罷。」
他率先一步起身,長腿幾步便已走至門外,此刻廊下風燈搖曳,夜風獵獵,玉姝後一步踏出房門,迎面便吹來一股冷意。
二人站在廊廡處,晃動的燈火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格外長,兩人距離不短,只隔著一拳,蕭淮止低眸掃過她身上衣裳,面具下濃眉輕折,他掀手觸了一下自己肩上大氅,復又負手而立,冷聲道:
「夜裡風寒,玉少主該多穿些。」
玉姝微愕,只覺此刻仿佛置身軍營,他為主將,她便是他的士卒,只得聽命行事一般。
待回神之時,她方要答好,那人已轉身邁步走向廊廡的另一端,玉姝黛眉微蹙,急聲喊他:「大人……」
前方的男人側目回首,目光與她相接,玉姝睫羽顫動,嗓音軟柔:
「還未問大人名諱,不知可否相告?」
她一個女兒家,這般直率去問男子名諱著實有些不妥,但她眸光瞥過肩上披著他的衣裳,那夜船上也是逢他相救……
時間在流走,男人卻只是默默看了她須臾,玉姝怕他多想,咬了下唇,復又解釋一句:
「大人莫要誤會,只尋一個姓氏也可,小女日後定會報答大人。」
話音剛落,只聽耳邊風聲滾滾,隨之飄來的還有他冷凌嗓音,落下一個「蕭」字。
她輕喃著他的姓氏,似覺得熟悉,卻始終無法從腦中得到線索。
-
玉姝攜著綠芙穿過重重垂花門,終是繞到了她們暫居的內院之中。
夜涼如華,四方點燈。
從淨室出來後,玉姝換了一襲暖杏色繡芙蕖寢衣,她有睡前看書的習慣,綠芙總會為她將床沿邊擺上一張案幾,方便她取物擱放。
上了拔步床,玉姝靠著軟枕,從案几上取過那日剩下半卷未看完的。
綠芙見她秉燭夜讀,也並未打攪,只默默熄了外間的燭火,留下她身旁兩盞,也不至於傷眼,這才悄然退下。
微茫火光照著寢屋窗扉,院落裡頭只留下二三值夜小廝,其餘紛紛回了房歇息。
夜幕沉沉,檐下偶有風吹。
而此刻小院的月洞門外,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正隱在茫茫夜色中。
銀制面具在燈火下折射出些許反光,蕭淮止將面具摘下,握在掌心,負手而立,一雙狹長,黑沉的眸,緊鎖著門後那間亮著微弱燭光的寢屋。
約莫站了一刻,那屋子的燭火便熄了。
他垂睫,伸出袖袍中的骨節分明的手。
左手。
他方才便是用這隻左手,拂過她纖弱肩膀,為她披上大氅的。
深邃眼眸划過一絲異樣情緒,蕭淮止不由得開始想,若是方才在廊廡處,他這隻手只稍用力摁在她肩上,她會是何種反應?
答案昭彰。
以玉姝此時的性子,他可以很快看見那濃翹睫毛下的清眸掛滿晶瑩,白皙的臉頰洇紅一片,那張嬌艷欲滴的朱唇,也會隨之翕張顫動。
她又不記得自己,她這樣的貴女,哪裡會記得一個無名小卒?<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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