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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針晃過眼帘,一點點地靠近腹中生命。
指尖微蜷微緊,玉姝只覺額間汗霧如雨, 好似滴進了她乾澀的眼眶。
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恍然間, 她想起了那個人望著她的眼神,帶著幾分認真地問她:「你可願隨孤前往?」
那夜,燭火交映下,他眸底浮著淺淺笑意,同她說:「此行兇險無疑,孤若帶你去,你我夫妻二人或許還能同葬一處。」
還有那時他以遺憾的口吻,對她說:「那夜孤沒來得及與你放燈。」
然後呢,他走前的那一夜,放了滿城的花燈,火光輝煌,一點點照亮二人交疊的影子。
思此,玉姝虛力握住菀音的手腕,終是搖了搖頭。
「菀音,請你……保住這個孩子罷。」
菀音動作猛滯,抬眼不解地看她:「二娘子,你可做好決定了?」
窗牖探入的天光映著她瓷白姣美的面容,見她扯動唇角,眸色柔靜,重重頷首。
她總歸要離開這座如囚籠般的皇城。
多一分牽掛,便,多一分罷。
無論那人生死,只是此刻她想要留下這個孩子。
玉姝深凜一口氣,而後道:「我想留下它。」
「二娘子,若是留下此子,從此以後,你的路恐會艱難許多……」菀音實在不舍看她如此,復而多言:「況且,你若回宮,你姐姐不會允許這個孩子存在的。」
不為旁的,僅僅為這是蕭淮止的種。
這世間,沒有哪個帝王,會留下一顆隱雷在身旁的。
二人僵持幾息下,玉姝心若磐石,再無可逆。
她目色靜篤道:「留下,我……自會帶著孩子離開上京,天下之大,總會有我母子容身之地。」
見她已下決定,菀音再無勸說,只道盡力而為。
屋中靜神香縈繞瀰漫著,不知過了多久,玉姝腹中的疼痛漸漸散去,她垂下沉重的眼皮,意識在流逝,緊蜷的指尖一點點鬆開。
待她緩緩睜眸之時,眼前卻是一座焚燒中的城池。
通天烈火中夾雜著令人心顫的哀嚎陣陣。
滿城的人在被烈火活活燒死。
她看見那些身著皮袍,發髯濃密,身形高大粗礦的金人一次又一次地朝著那座煉獄般的城池,投射飛矛。
雍都那扇巍峨的城門滲出鮮血,一寸寸地浸濕城外泥土。
這當真是戰場嗎?
玉姝心間猛顫,她轉身看向為首的金兵,想要叫他停手,可是嗓子像被封住,喚不出一聲,想要挪步,腳下似被凝住,邁不開一步。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烈焰焚城,耳中哀嚎痛吟一聲比一聲弱,直至消弭。
眼底閃過一道白光,她抬手擋住刺目的光,緩過來後,眼前便成了一處極深的山崖。
崖口處,她看見狂沙驟風中一道頎長挺拔的影子,他的袍角玄甲上沾著些許血跡,他高踞馬背上,側顏輪廓鋒銳至極。
然後呢?
然後她看見那人攥緊馬韁,被敵軍圍繞著跌向萬丈懸崖下。
玉姝眼瞳猛震,跌跌撞撞地跑向懸崖,她伸手想要抓他一把,卻落了空。
她看見那雙沉沉的漆瞳緩緩闔上,好似——從容赴死。
窒息如潮湧上五臟六腑。
玉姝一手緊緊去攥心口衣襟處,她跌跪在懸崖處,另一隻手緊扣住懸崖石沿處,深深地凝著不斷下墜的黑影。
「蕭、淮止———」
她無聲地朝著懸崖喚他,然而,只有崖谷的風拂過她散亂的青絲。
她多想拉他一把,可是她連蕭淮止的袍角都未觸及。
她想告訴那個人,別死。
你不是說,讓我等你回來?
你不是說,夫妻該葬在一處麼?
「蕭淮止,你又騙我……」
屋內靜神香已燼。
榻間女郎緩緩睜開洇紅的眼睫,眸色空洞地望著眼前青色蓬帳。
心跳如雷,稍微消下。
她緩了好一瞬後,才扶著一旁床柱起身,濕漉漉的眼睛張望了一圈屋內,這才注意到,自己已不在竹屋之中了。
綠芙從外間端著煮好的藥盞入內。
剛拂開簾幔,便瞧見玉姝臉色煞白的模樣,心中微驚,趕忙走上前,扶住她道:「少主怎麼了?可是做了噩夢?」
玉姝搖頭,她回握著綠芙,好似尋到一點支撐,而後冷靜道:「阿芙,別再喚少主了。」
綠芙一怔,知曉她與家主之間的不愉快,也便重喚了一聲二娘子。
「這是菀音姑娘給您熬的補身子的藥,吩咐奴婢要讓您連服七日,一日兩盞,還說您如今身子實在不穩,她不敢保證,但會盡力。」
玉姝看向旁側案几上熱氣氤氳的藥盞,頷首,聲音沙啞道:「好,多謝她了,這是寺中?」
依著她出宮時的藉口,這應當是青龍寺給她收拾出的一處禪房。
綠芙點頭,「是的,您已睡了一日,奴婢給您備了膳食,您先用點,再服藥。」
「好。」
她虛聲應下,心中迴響起夢中那一切,好似真實發生過般,不住地在錐著她的心間。
待綠芙將一碟清粥小菜端上後,玉姝倚著床欄,舀粥偏頭問:「阿姐派來的侍女呢?」
「少主放心,菀音娘子正與那侍女在外院裡抄寫佛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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