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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盞被他擱於二人之間,男人撩袍席地與她對坐。
面具下那雙空洞的眼睛瞥她一眼,慢悠悠道:「玉娘子不必疑心我是誰,這山林只有你我二人,不如便與我聊聊天,順帶——等一等那個人罷。」
「你,與蕭淮止有何仇怨?」玉姝錯開那雙瘮人的眼,垂睫低聲。
男人輕描淡寫道:「算不得仇怨,不過是想讓他死罷了。」
他說完輕聲一笑,聲線好似刻意在壓著,玉姝眼珠微轉,這人……應該是……嗓子有過損傷。
思此,玉姝渾身發顫,她猛然抬眸,仔細掠過這具身形。
如此清癯瘦削……
他……
「是……你?」玉姝胸口一滯,抬眸對上面具後的眼。
她當然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因為,這個人從未開口說過隻言片語……唯獨,那日在她跟前張牙舞爪過。
聲音一度重合。
「小乞丐……你一直在我門前乞食,是為……是為今日?」
被她戳破後,鬼面具後那張臉猝然扯出一抹猙獰的笑,小乞丐素白分明的手撫上面具,當著玉姝的面,輕輕扯下,露出真容。
那雙平凡至極的眼睛裡,淌過些許惋惜,乞丐輕嘆道:「玉娘子,你對我有恩,我本想著不取你性命,可你如此聰慧,怎麼辦呢?」
乞丐袖中匕首登時貼上玉姝素頸之上。
「玉娘子莫怕,我會很輕的。」他柔聲說,宛若在哄一個孩童。
玉姝怔怔地凝著眼前這張稚氣未脫的臉,他分明還是個少年,那雙眼睛裡空洞暗沉,好似對這世間再無所求……
甚至於,他該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行此事。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何要如此做?」玉姝指尖已經勾到腕上繩索,額間密汗淌過下頜,她儘量柔聲地同乞丐講話。
「玉娘子也死過親人的。」乞丐眉稍微動,直直看向她。
「玉娘子的父母對玉娘子好麼?會像玉娘子一般對女兒那般細心,那般好麼?」
少年眼神滿是執拗疑光,緊緊盯著她。
「我沒體會過,但玉娘子應該體會過。」
他凝著玉姝微張的唇,扯動笑容,僵硬而詭異,手中握著那張面具,仔細摩挲著。
玉姝挪了挪被捆的雙腿,抬睫瞥過少年,嗓音乾澀:「你的父母與蕭淮止有關嗎?」
「無關……」少年垂首,「我的父母沒養過我的,只是玉娘子,你為何會待你孩子那樣好,她犯錯,你也不會拋棄她?」
他似是疑惑,一遍又一遍地與玉姝談及這樣的問題。
但這句話,令玉姝心頭猛震,「你白日在我府中?」
「是呀。」少年腕間轉著匕首,試著一點點地往前割,他眼睫低垂,想起白日裡在東市看大娘殺魚,是如何一片片將鮮美的魚割片的,他也得學一學。
刀鋒湊近的瞬時,山風乍起,夾雜著一陣急促馬蹄聲。
木屋光線太暗,玉姝定定地凝著那簇微茫火光,緩解心中對黑暗的懼意,跟前的少年耳廓一動,調轉刀鋒離開玉姝頸間,驟地起身一把將她從地上提起。
嗖的一聲。
火苗倏熄,眼前霎時陷入沉寂黑夜中。
少年架著她的脖子,拖著她一路往密林而去,從袖中不知摸出了什麼,手指一把撬開她的唇齒,一顆滾圓的珠子被他手指推下玉姝喉間。
少年陰惻惻地同她貼耳講道:「玉娘子,別怕,這藥不會有什麼的。」
化雪後的山林格外濕滑,少年身體根本支撐不了多久,不到一刻,他已是氣息急促,這處山林他早已摸透,再往前便是一處深崖,人若從此處躍下,定然屍骨無存。
思此,少年眼珠微轉,將身體越漸軟綿的女人費力拖往深崖附近。
玉姝整個人置身雪地之中,恍然間,樹縫透過幾束泠泠月光,刺骨的寒遍布全身,濕透衣裙,她睜著霧蒙蒙的雙眼往光亮處去看。
心一滯一松。
又是雪夜,又是即將到來的黑暗……
風聲卷過鏗鏘馬蹄,玉姝渙散的眸光循聲探去,少年手中攥著麻繩錮緊了她的喉間。
那陣馬蹄隨著風聲停歇,玉姝眼中浸上水霧,視線好像都在模糊了……
一道玄冷峻拔的身影正朝著他們走來。
蕭淮止一步一步踏在雪地上,身後緊隨著幾名親兵,他身上甲冑未脫,樹枝陰翳紛紛投在他沉冷眉目間。
少年拖著玉姝被逼退至深崖邊緣,雪壓枝頭搖搖欲墜,林中步伐陣陣,樹梢隨著震動抖落下來,落上玉姝的眉睫間。
越近崖口,清凌月光才漸漸灑下。
蕭淮止從密林走出,漆沉的眼一錯不錯地凝向玉姝,四目相撞,他道:「是孤來遲了。」
來時他一路帶傷策馬,喉間灌入無數冷風,以致他喉間溢出一股腥甜,此刻更是撕裂痛感。
蕭淮止手中提起一張長弓,箭矢銀光指向少年頭顱,男人緩緩抬起下頜,睥睨著少年,眼底戾氣縱橫:「你若敢傷孤妻子分毫,大可試試是你的繩索快,還是孤的箭更快!」
少年望著眼前手持弓箭的男人,目中卻毫無懼意,只箍著玉姝提步往後再退,崖口積雪窸窣墜下。
蕭淮止沉戾眼珠倏然震動,他往前一步,厲聲喝道:「別再往前!」
與此同時,少年附耳啟唇:「玉娘子,你猜我若將你推下山崖,他會不會為救你,而奮不顧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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