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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業綏淡瞥一眼, 未置一言, 從小吏手中接過羅傘後, 便邁步入了雨中。
目送男子登車離開後, 縣令也終於鬆了口氣,馬上轉身去命人把所有戶版都整理出來。
*
從縣衙駛出的車駕,沿著官道而行,行至途中,只見路上黃泥被捲起,砸出水坑,青綠的茅草被打折。
山林草叢裡,數十個部曲蓄勢待發,帶頭的那個緊緊盯著前方,待車駕進入山道,右手舉起。
隨著右手的落下,眾人傾巢出動。
身披蓑衣斗笠的武吏登時變得驚慌起來,與其混戰,奮力護住車駕,但卻是寡不敵眾,落了下風。
緊接著,橫刀刺進車輿,待再抽出來時,這一場無休止的春雨,衝掉了刀身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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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監觀的解惑,寶因開始恍惚起來,良久不語。
五公主多年來都清清楚楚金丹是何物,故從不讓別人吃,怕害了旁人的性命去,但偏偏就是她的一句心嚮往之,卻使得那時小小年紀的太淨誤以為吃了便能羽化成仙。
可為何宮裡一來人,便迫不及待的要死,皇宮於這位公主而言,難道比死還難以面對麼。
雨水砸在瓦片上,吭吭作響。
寶因從袇房出來,順著廊廡,一步一行的來到三清殿前,在等玉藻回去拿傘的時候,透過重重雨幕,遠望那隻仍在翱翔的飛雁。
她開始相信,昭德太子死前的那場端陽宴上,定是發生過讓五公主難以接受與釋懷的事情,這件事逼得年紀尚幼的小娘子痛苦不堪,厭倦皇宮,厭倦那些所謂的親人。
這些年來,五公主躲在道觀中,遠離俗世,只想尋求寧靜,忘卻舊事,但賢淑妃和天子步步相逼,使得她退無可退,哪怕已躲到最僻遠的青城山,皇宮的人還是找來了。
張衣朴的到來,似是在提醒著她,凡活於世,便不得解脫,縱是去到天外山也無用。
朦朧山色中,再也瞧不到那飛雁的身影,寶因便抬眸看從瓦檐間垂落成線的雨水,伸手出去,欲不讓其落地,可終是徒勞。
心中所想也逐漸成了定論。
五公主親眼目睹的的確是昭德太子之死。
寶因不禁沉思,究竟是誰下手,才會叫她至死都不能釋懷。
遐思之際,道觀外有一武吏冒雨跑來,渾身都是泥,嘴裡還在叫喊著什麼話,只是雨聲太大,聽不真切。
不消多久,人已來到階前,雙手抱拳。
正要詢問時,玉藻拿了傘出來,瞧見女子被打濕的手,埋怨的拿出帕子來擦,就在此時,忽傳來震耳欲聾的一聲響。
「林僕射遇襲!」
*
與清都觀相隔四十丈的一處道觀外,列隊站有百餘名鐵甲兵卒,奉命衛戍在此。
接到消息的郡守也匆忙趕來這裡,在山門前躁動不安的來回走著。
直到兩三刻之後,不遠處的山階才出現了一個人影,郡守立即認出其中一個是統率本郡守軍的將領姚豐。
一息沒有,便見男子撐傘走來,鴉青衣袍濕了大半,臉上毫無血色,在他身旁跟著從建鄴帶來的奴僕,身後則是持著兵器的鐵甲衛戍。
走在前頭的姚豐也立即停下,伴隨在旁。
郡守急忙彎腰請罪:「今日之事全因我部署不力,才讓僕射遇刺受傷。」
林業綏立在雨中,左手垂落在身側,指尖緩緩滴血下來,薄唇輕啟:「我無礙,多虧姚將軍及時趕到,此事也非郡守之過,不必如此。」
姚豐拱手低頭,以示不敢敬受之意,隨後便和郡守一同跟在男子身後進了道觀。
走到供奉三清的主殿檐下,林業綏將傘交給奴僕,淡淡吩咐:「玄度法師接來後,還要有勞姚將軍負責警備。」
還沒來得及站上去的姚豐,趕忙便先高聲回道:「定不負林僕射所託。」
沒多久,郡守叫人去請的醫工趕到。
林業綏轉身,回到居室,讓人簡單處理過傷口後,便起身解衣去沐浴。
隔間的水聲斷續響起,男子再出來時,身上已換成白色交領的襯袍,披著件黑底暗紋大袖外袍,徐步走去臥榻邊坐下。
一直候在這裡的醫工即速上前,重新用鹽水沃傷,敷以膏藥,最後拿絲帛小心裹好傷處,在收拾東西離開之前,恪盡職守的叮囑道:「林僕射日後需少動,避免扯動傷口。」
林業綏緩緩扯下寬袖:「有勞。」
醫工急忙作揖行禮,隨即退了出去。
一個擦肩,童官也喘著氣前來回稟:「法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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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官殿內,歲至花甲的老丈點燃三柱香,恭恭敬敬的插在神像前的香爐中,隨後又用衣袖擦著神龕,他一頭斷髮,面部已垂老,眼珠瞧不出異色,任誰也想不到這位便是三十餘年前到建鄴開壇說法的胡僧玄度。
林業綏站在殿外,抬眼朝裡面看去,語調平和:「法師乃佛徒,緣何為道神上香掃塵。」
「舉手之勞,何必分佛道。」玄度開口即是雅音,而非拗口的外域音,等轉過身來,面容和藹的笑道,「林檀主想必是為了昭德太子的事找我。」
內有灰塵,林業綏抬手輕咳一聲:「某確是為此而來。」
從建鄴啟程到今日從縣衙離開的中間數十日都相安無事,偏偏直到要去找胡僧才遇襲。
他們這時動手,簡直就是愚蠢至極。<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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