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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模樣, 又哪是無憂, 不曾想已如此嚴重,卻還要費神來辦這一場賞花游宴。
「五娘不認識我了?」郭氏如今已三十四五歲, 女兒姿態卻還未全然泯滅, 伸手撫面羞愧道,「有時我攬水照鏡也會驚慌,不怪你這孩子。」
寶因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眼, 深埋思緒, 緩緩回道:「我怎能不識得二太太呢?以往隨著母親來府中看望外曾祖母, 太太最是疼愛我的。」
郭氏無兒無女, 待她們這些哥姐兒自也會帶著一種憐惜,且無論是哪家的哥姐兒,都當作是親生的呵護,若說有不同,便也只是對寶因這位表外甥女了。
郭氏親切的握著寶因的手:「陪我去那邊坐坐。」
王氏或是知道孫府此次用意何在,在郭氏沒來前,便已去和其他貴婦人交際了。
眼下只有她們兩人,寶因順從點頭。
她扶著郭氏緩步往人工鑿出來的河渠邊走去,這兒有著大片鶯鶯綠草,又立著數十株樹,楊柳、桃花、杏花皆不缺,還設了曲水流觴。
侍女見有人過來,趕緊擺好坐席。
寶因屈膝在郭氏對面跪跽,中間所隔是捎帶著酒樽的流水。
郭氏跪坐好後,將手從婆子那兒抽回,詢問著女子近況:「五娘是去年出閣的?」
寶因頷首,聽郭氏又細問是哪日,耐心答道:「九月初二那日。」
郭氏滿眼慈愛的點頭,哀嘆一聲:「病了這許久,倒不知時日幾何了,連想去觀禮也是有心無力,上元節過後身子才好了些,想著花紅柳綠的時節,大伙兒同游賞花倒也是一番樂趣,來日......來日......」待說到心中的悲處,聲兒也止不住的哽咽起來,「來日去了陰司地府可就瞧不見了。」
旁邊的婆子趕忙遞去帕子,寬慰道:「太太自生病以來,憂思便愈發繁重,總想些傷神的事,如今說些這話倒讓林夫人見笑,再說陰司地府又哪是那麼容易去的呢?」
「我自個的身子,你又知道些什麼?」郭氏接過帕子擦去掛在下顎的淚珠子,嘴裡卻是連語忿懟,「你倒像是去過陰司地府般,怎就不容易去了?」
自小服侍郭氏的婆子被懟,一口氣堵在喉間,又想起婦人病了許久,心中定煩悶,只好白白認下這罵,應和道:「太太說的是,過個十幾年待我去了,再來託夢與你,告訴你那兒是何模樣。」
郭氏的眼淚淌了更多:「我們主僕還不知是誰先去呢。」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舅母不是自個也覺得上元節過後,身子好了些?」寶因見婦人的愁慮愈發厲害,又見主僕二人唇舌利劍的,恐她們傷了彼此情分,「這便是所謂抽絲,待舅母這場病待抽絲剝繭後,哪還能去什麼陰司地府,該是長久享福。」
婆子見女子開口,想著有太太最疼愛的娘子開解,或是能好些,嘆氣一聲便搖頭走了,留個清淨地給她們舅甥二人。
心中憂緒收住些後,聽得女子這番話,憶起往昔,郭氏重重吐出口氣,她無兒無女,在府中瞧著光鮮,卻難以被待見,只有自個獨自坐在一旁,有時被五娘瞧見了,五娘也會一聲不吭的過來坐會兒,使得她常常會恍惚,五娘好似就是自己那個苦命夭折的孩子,瞧不得母親傷心,托生來陪著。
可自范氏外大母過身,范氏也不再常來孫府,來也不會帶著五娘。
孫府不來也好。
又說什麼長久享福,在這孫府談何福可享。
敘舊完,郭氏想起孫泰的叮囑,無奈開口:「五娘,你自小聰慧,也該知這場賞花游宴是為何要辦,又為何要請你來。」
寶因從河渠中拿了酒樽,淺淺抿了口,才盈盈笑道:「難道不是舅母想我了?」
這麼一句甜蜜的俏皮話,郭氏被逗得樂開懷,也知這是五娘對那事的婉言相拒,五娘才做林家新婦,她又怎能忍心讓五娘為這檔子齷齪事去被自個丈夫罵。
她也不再說那事,低頭時嘴角微微揚起:「是,舅母想你了。」
寶因卻莫名的起了些哀傷之思,她想許是這位舅母太過好應付了,若是旁人,定會糾纏不休,要使得她費好一番功夫才能脫身。
郭氏又緊著問了些家常話,寶因聽來,發覺她問的都是些自己閨中的事或是在林府過得如何,雖是不解,但也逐一應答。
還未說多久,原先那個綠鶯從外頭進到觀壽園,來到郭氏跟前:「二太太,老夫人叫您過去。」
寶因微蹙眉,瞬息又舒開,思躊不語,郭氏被侍女扶著起身,她也跟著放下酒樽,強忍著腳掌的麻痛,起身行晚輩的禮數相送。
郭氏走遠幾步,又頓足,閒話這許久,已將她體內好不易積攢起來的精氣用盡,這會兒是氣若遊絲,她回頭最後道了句話才走。
寶因回味著那話,長睫覆下,范氏曾說孫家闔府上下也只剩郭氏這麼一個清白的人,在遠眺著快要消失的那道背影時,又笑嘆搖頭,她倒是不曾知道哪個近身侍奉的還要喊主子「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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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湖的水榭游亭中,王氏正在這兒與各府貴婦人網羅著待嫁的世家女或是兒郎,瞥見寶因獨身一人站在那兒發愣,偏頭命從自己府裡帶來侍奉的侍女過去將綏大奶奶請來這邊。
寶因走過抄手遊廊,由平橋來到游亭,因做娘子時,常跟隨范氏去赴貼,許多貴婦人都是認識她的,對於她的孝名多有讚賞,本都打算著攬其做自家新婦或妯娌,誰知......眼下也急忙笑著招呼,又打趣謝府五娘子轉眼就成了林府綏大奶奶。<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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