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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端陽, 臨近五月中旬的時候,天地一片蒸騰,熱氣直逼五臟。在白日裡,唯有清晨, 方能貪得一絲涼意, 靜聽風吹竹梢, 蟬鳴聲聲。

    寶因辰時進完食, 倚著隱囊看張芝的碑帖,忽眼皮一跳, 鼻尖也縈繞著那熟悉的苦味,待瞧見紅鳶端來的漆碗, 她眉頭攏蹙著, 又往別處去打量著。

    紅鳶看出女子的心思, 笑道:「大爺帶著大娘子、二郎去書齋進學了,特意囑我要盯著您把藥給好好喝掉。」

    寶因默然頷首,她近來心緒雖有好轉, 但因在月子裡哭得太多, 以致頭痛不減, 更是容易發夢,日日都要喝著藥, 閒賦在府中的男子便親自教授家學, 加之林真愨總愛粘著姐姐,想到他下月快滿三歲,正好提前先開開蒙。

    林圓韞也是三歲的年紀開始跟著她涉獵樂府辭賦。

    她邊想著, 邊擱下碑帖, 要伸手去拿那碗藥湯時, 紅鳶又趕緊叫人端來一小碟子包有內餡的蒸餅, 在女子開口之前,先說道:「大奶奶早食就只用了幾湯匙的胡麻粥,何況又過了這麼久,脾胃早便沒什麼東西,要就這么喝藥,只怕胃經會被藥性燒壞,大爺吩咐您在喝藥前,還得盯著您再吃些才成。」

    寶因不說一詞,想到那個男子說什麼滿月就能見到孩子的話,可過去一月有餘,孩子再有十來日也就要滿月,什麼都沒瞧見,每日就淨會用這個來哄騙她喝藥吃飯。  

    可人不就是靠無數個虛妄才撐下去的。

    神是虛妄,佛是虛妄,他的話也是虛妄。

    百轉千回過後,心中為被哄騙所動的氣仍未消散,她捏了個白軟的蒸餅,張嘴咬下一小口:「吃了。」然後徑直喝了藥湯。

    見那個蒸餅連內餡都沒被咬破,又見女子眉眼掛著冷霜,紅鳶緘言,躡手躡腳的把漆碗和卷葉盤端了出去。

    寶因看著侍婢離去的背影,只覺自己剛剛那番動氣實在是無趣得很,心裡明明知道並不是男子的錯。

    隨後她收起碑帖,起身出了內室,站在堂前階上,聽著僕婦做事閒聊,看侍婢玩心四起惹怒灑掃婆子,全都那麼鮮活。

    她仰首,舉起紈扇遮在眼睫之上,透過細絹面瞻彼日月,思緒悠長。

    林真琰,是他為那個孩子取好的訓名。

    瞻,是小字。

    望日一長,在快漸生眩暈時,一聲「五姐」喚回女子。

    寶因看過去,發現是謝珍果走在長廊上,她輕輕笑著,年歲好似被疊在了一起,那時自己剛懷上林圓韞,十姐跟著范氏來探望她。

    當年雀躍如停在蓮花上河喜的十歲少女,今日已嫁作人婦,垂下的發束挽成了高髻,不再有額發,露出寬寬的額頭,每一步都行的穩重端莊,亦不需母親在旁教導。  

    謝珍果走到女子面前,伸手欲去拉人:「五姐有熱症的頑疾,這時日頭開始毒起來,怎麼還在外頭站著。」

    寶因眨眼,兩段年歲再被拆分開來,那個十歲的少女從十姐身上徹底消失不見。

    「不礙事。」她動身,吩咐完玉藻去端櫻桃,才輕拉謝珍果進屋去,「今日如何有空來我這裡。」

    在外間坐下後,謝珍果聞見彌久不散的藥味,不禁泛起酸楚來,但也不曾忘記正事:「六哥托我告訴五姐,大人離世前還給五姐留了句話。」

    寶因心間疑惑,好奇一問:「何話?」

    謝珍果將原話複述出來:「蟾宮院只能是五姐住。」

    寶因垂眼深思,這話是她兒時看史書言及託孤之事的玩笑罷了,代謝晉渠寫策論時,一同寫了進去。

    不成想大人謝賢在閱後,追問一句「帝崩,東宮與愛子爭,臣要如何」,謝晉渠不明其意,難以作答,正要認錯時,謝賢卻說不急,讓他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答也不遲,於是謝晉渠連夜造訪蟾宮院。

    謝賢當年看著皇帝寵愛李毓,早就考慮到日後之事,也一眼就瞧出策論是她寫的,所以才不動怒,給六哥時間來問她。  

    她聽了,只答:「朝綱如山,君臣謹守,國祚方能綿長,既立東宮,東宮便是朝綱,正如蟾宮院既給了我住,大人母親又從未正兒八經的告知闔府說我住不得,那便只能是我來住,旁人住不得。」

    可這個插曲,謝晉渠也是知曉的,必定能聽明白其中含義,為何這時候反倒要特地讓十姐來說給她聽。

    寶因思量道:「大人還有何異樣。」

    謝珍果瞧見侍婢端來的櫻桃,只掃了眼,轉而從袖中拿出一方疊好的藤紙,邊遞邊答:「我也不大清楚,聽六哥說大人逝前還叫他念了封信,只是依照大人生前遺言,陪葬在棺槨中,不過七哥腦子好,昨兒剛謄抄了一份。」

    寶因接過,不過只看了幾行,便抑制不住的咳起來。

    「覺」乃先帝的小字,她曾聽謝賢說過,這封信中所寫都是推心置腹之言,但也剜心,先帝自比燕雀,謝賢這個鴻鵠雖跟隨,將他比知己,他卻不把謝賢當好友,謝賢要維持世家權勢,他則要護皇權,更直言對謝賢的利用,既不後悔也愧疚。

    他站在蘭台宮頻頻遙望長極巷,裁書寫信,以表此心。

    只是當日既已詔見,為何還要再費力寫封書信。

    仔細捋下來後,寶因明白了什麼,那日謝賢根本就沒有見到,詔他進宮不過是為了告訴旁人,證明先帝那時還活著,實則先帝早就已崩逝,或許當日東宮李乙被勒令前往西北監軍時就死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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