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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林卻意瞧見這副情形,瞬間癱軟在靈前,痛哭起來:「五哥!」
守靈的侍婢僕婦連忙上前,各攙扶一邊,小聲勸慰,可怎麼也勸不好,直到寶因來了,她才好一些。
身為同胞親姊的林妙意換上粗麻的齊衰孝服來上了幾炷香,有過十月血肉相連的周姨娘更是哭倒在棺槨旁。
眼前悲痛,自也惹得寶因心緒翻湧,再難隱忍,鼻翼翕動,豆大的淚珠便那麼滾落下來,聚在下顎,將地打濕。
她嫁來林府時,林衛隺還未滿十三,會在冬至與兄姊妹來微明院送襪履,祝兄嫂福壽綿長,蓮藕收穫之際,更是與四兄興奮下塘去親自挖藕,後來林圓韞出生,因顧著面子,總是要偷偷多瞧上幾眼。
那時羞澀的少年,從入仕娶妻到魂歸黃泉,竟只有短短几載。
這六載多的歲月,自己也早將這位小叔子當成家弟般相待,與謝晉渠他們沒什麼區別。
離家時還壯志滿懷的人,歸家時已只能躺在棺槨中。
聞訊而來的王氏瞥見女子落淚,從袖中扯出絲帕,幫忙去擦的同時,又提點道:「別傷了身子,這喪禮還得有個安排。」
寶因帶著細微哭腔喊了聲「叔母」,也被婦人這話喚回了理智,府里已遣人去各府報喪,不出幾個時辰便會鬧哄哄的,還要置辦各種喪儀。
道觀那邊也得趕緊差人去請法師來。
後又覺她匆忙追著林妙意出來,還穿著一身紅色舊襖實在不妥,走前叫人去吩咐圓柳院的那些婆子都幫忙瞧著些周姨娘,又囑咐完幾個婆子照看料理喪禮後,便回西府去換素服了。
來至微明院,玉藻立馬迎上來,邊給女子打起帘子,邊焦急的小聲道:「大爺在屋裡一直不曾出來,我剛稟話也沒回。」
邁過低檻,進到外間,寶因一面摘下項間的金瓔珞,一面隔著門帘朝裡面打量,將瓔珞圈遞給旁邊侍兒後,便去了內室。
男子坐在靠近西壁的圈椅中,因背陰,使得他整個人都深陷黑暗,身骨雖仍是挺直的,卻被一股濃濃的無力感包裹。
寶因走到他身邊,指腹撫去他眉骨的塵,瞧見他衣襟處的血點時,心間猛然一下抽痛:「從安。」
林業綏掀起潮潤的黑眸,將其中頹敗與脆弱毫不掩飾的展露給妻子:「我以為先死的會是我。」然後,再次垂下眼皮,「衛隺小我近十歲,離十八歲只差三月,大人逝時,他還在襁褓中,待我守完三年孝去隋郡時,他雖怕我,但還是鼓起勇氣問我一句『長兄何時歸家』,做到尚書僕射又如何,連幼弟都護不住。」
寶因鼻尖泛酸,偏頭抹去眼下搖搖欲墜的一滴淚:「衛隺是個從不願為任何事低頭的人,光武帝一朝有董宣,面對強項令,寧一死也絕不磕頭,絕不道歉,堅守正義,絕不屈於何人何事,救民便是衛隺心中的道,也是他覺得認為對的事。」
對的事...林業綏闔目,胸間凝著的那口氣漸漸消散,他要想的是博陵林氏。
寶因呼吸停了下,隨即握著男子的手置於自己圓肚上。
感受到什麼的林業綏睜眼,漸漸笑中帶淚,是孩子在踢,亦是勃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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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發喪後,建鄴交好的世家皆前來致哀,或行路祭。
林業綏為大宗,循禮不必穿孝。
林衛鉚、林妙意、林衛罹與林妙意皆要服喪齊衰,林圓韞、林真愨、林明慎、林禮慎作為侄兒,服喪大功,守孝九月。
寶因與袁慈航為家嫂,只需穿素服即可。
在第三日,從南邊快馬趕到的林衛罹換上孝服,來到靈前,放聲大哭:「五哥,可還記得三載前在鴻鵠院所說的話,你說待六姐嫁人,你我便是她的依仗,我為大將軍,提刀相護,你移山去壓,可我如何也想不到,那竟是我們兄弟最後相見,便連你成婚,我都未能來觀禮。」
府中眾人,他們兩人是真正的一塊長大。
裴靈筠反倒是最安靜的那個,白衣之外穿著生麻布所制的斬衰,再用孝布繞過高髻,跪在草團上,抓了把黍稷杆灑在祭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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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治完,進入臘月。
林業綏過繼了同宗的一個幼童為林衛隺的嗣子,守孝三年,在本家長至十歲後,再送來林府,其父母自然高興,這樣便意味著重新入了丹陽房的五服之中,可享林氏大宗的恩蔭。
同時按照祖制,送林衛隺的衣冠冢回到南邊祖墳安葬,待過完除夕,由林衛罹親自扶靈,並且親迎禮也需再推遲一載。
他心中過意不去,在與兄嫂商量過後,親寫一封告罪書送到郭府,欲取消兩姓姻親。
沒多久,郭府也差人回了封書,亦是郭聖窈親筆,直言:「先前林郎為國守土,是忠,今為幼弟守孝,乃仁愛,可見林氏不僅忠孝,且兄友弟恭,我該撫掌,談何怨恨?」
裴靈筠則被裴家的父兄接回了家中去守孝,念及年紀尚輕,今年才十六歲,林業綏與寶因都叫她只守杖期一載的孝即可,此後便婚嫁隨她,不必眷念林氏,但她自言林衛隺是個清正君子,能與這樣的君子有過夫妻恩情,人之大幸,執意要杖期三載。
而始終沒有任何表示的天子也忽然下詔,連追封三級,讓林衛隺獲贈工部侍郎下葬。
舍人剛走,林業綏立於外府廊下,神色晦暗,他曾入宮為幼弟向天子爭取過死後恩榮,可得到的是搪塞敷衍。<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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