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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著,長久佇立,哪怕億萬年過去,也始終都不會悲憫一眼。
「太太的心思,我豈會不知。」他捻著指腹,冷眼旁觀,「想要借我權勢,庇蔭郗氏和那幾個舅母的娘家,招呼那個或這個的,可太太也要明白,這富貴權勢不是平白來的。」
被戳中所想,郗氏猛吸了口氣,有幾分痛惜悔恨和恨鐵不成鋼:「血親比姻親更重,既都要兩姓聯姻,為何不能是自家人。」
林業綏一字一句的說出內心渴望:「因為我不想死。」
所謂外祖和自家人,若真有治世之才,為何從入仕始,便一貶再貶,只知風花雪月,不理政事。
林勉和昭德太子風頭正盛時,與世族對立,導致朝中無人可用,不是沒有提攜過郗氏子弟。
今夜長生殿,皇帝的冷聲詰問,仍在耳畔。
「太太當真以為我現在便過得舒適了,覺得我手掌權柄能呼風喚雨,還是朝堂也任我擺布?林氏還遠遠比不上三族,陛下想要解決林氏,只需眨個眼。」林業綏平靜的看向龕上跌坐的阿彌陀佛像,「哪日陛下瞧我不順眼,想要我的命了,你們也得跟著一塊死,說這些又有何用,到了死的時候,你們黃泉自會相見,當好好敘舊。」
他道:「太太先繼續念經,向諸佛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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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襲來,微明院廊下的碎玉片子哴噹響,籠中的鳥兒也在不快的哀鳴。
玉藻坐在臥床旁,守著吃了藥昏昏入睡的女子,手裡還拿著小衣在縫,下幾針,便時不時要抬頭看一眼。
到了戌正,她打著哈欠起身,見床上的人呼吸已經均勻,小心翼翼又仔仔細細的將兩層帷幔一一垂下,裡面那層掖進床褥底下,最外面這層厚實到可做里襯的則由它隨意垂著,唯恐女子夜裡會覺得透不過氣來。
好在破曉時,換了羊毛衾。
她點好高几上的燭台,歸置好小衣針線後,端著油燈去了外間,看見在鋪床的紅鳶,過去放下油燈,開口道:「怎麼回來了,萬一出事怎麼是好。」
「大奶奶不願在那兒待,覺得不自在。」紅鳶回道,「趁雨停的那會兒,乘步輦暖轎回來的,我怕不舒服,還鋪了紫貂皮。」
玉藻回頭望了眼屋內,怕女子聽到,特地拉著人走遠了些,小聲問道:「這胎可能保住?」
昨夜還為這事煩憂,誰知今日便有了,只當是老君眷顧,可得好好保住。
鋪床鋪到一半,突然叫人拉走,紅鳶原還有些蒙,聽到她的話,笑著點頭:「只要好好靜養,不去勞神費力,配些壽胎益母丸吃著,便能保住的,玉藻姐姐不必憂心。」
放下心來後,玉藻拍了拍胸脯,還沒完全穩當,又聽外邊那鸚鵡在叫喚,她煩躁的啐了口:「你這畜生到底是要做什麼?放在廊下叫,把你好生拿進屋裡伺候著也要叫。」
這邊剛罵完,便見守門的婆子急匆匆的跑去開門。
她疑惑了半晌,然後趕緊回屋,叫紅鳶將剛鋪好的床褥重新收起來。
紅鳶雖不解,仍還是聽話的開始收起東西,感到鬱悶的問了句:「今夜我們不守大奶奶了?」
抱著被褥往外走的玉藻回頭笑道:「綏大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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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重新燒了熱水提去湢室,又燃了盆炭端進正屋。
林業綏走得急,回院身上已濕了大半。
他解下圓袍,先去卸冠沐浴,待出來時,徑直走去臥床那邊,兩指輕撥開帷幔,隔紗瞧了眼,見女子酣然入夢,收回手,回到炭盆旁坐下,緘默烤火。
黑眸中映著一片紅。
直至丑□□內小廝敲過梆子,他才到羅漢榻去睡下。
睡了一個時辰不到,男子眉頭便攏成山川,腦袋裂痛,他起身,坐去火旁,深吐息幾次才有所好轉,而後去到外間未被隔斷的另一隔間。
天已破曉,起得早的侍女婆子都在忙活。
童官醒來後,記起昨夜的藥,趕緊去拿來,聽見裡面動靜,馬上開口道:「綏大爺。」
「進來。」
入了屋,見男子衣衫單薄的立在書案前,童官放下藥,急忙去拿來外衣給他披好,然後恭恭敬敬在旁邊侍奉著筆墨。
吃了隋郡那邊送來的藥,頭痛稍有緩解後,林業綏便毫不停歇的從案頭抽出張文書專用的藤紙,提筆寫出幾行楷書。
他擱下筆,交給小廝:「送去尚書省,再為我告幾日病假。」
西南匪患已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倘再進一步,他便是咳死,皇帝也會親眼看著自己死。
童官殷勤的欸上一聲,小心把藤紙放進文書摺子里,加緊走了。
沒一會兒,裡間傳來帶著哭腔的喊聲。
林業綏回屋,還未走近,便聽女子又喊:「玉藻?」得不到回應的她許是想著左右不過這兩人,繼續言道,「還是紅鳶,你去拿條濕帕來,我要淨面。」
他又外面吩咐人打了盆熱水來屋內,稍稍擰開帕子後,掀開床幃,踩上腳踏,在臥床邊坐下,只見女子微帶病色的臉上全淌著淚,連鬢髮都被打濕,睫毛遇淚凝成幾股分開,眼始終合著。
寶因知道有人在旁邊,卻不知是誰:「玉藻還是紅鳶?」
林業綏未應,拿著帕子,將淚水經過的地方耐心的輕輕拭去,兩頰,下顎,眼角,耳鬢全都已仔細擦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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