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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
男子面不改色的喝完苦酒,聲音清冽,這是對侯在門外的小廝說的,按照禮制,不論有何大事都需要等到新人喝完合卺酒。
「宮裡來舍人了。」小廝立即恭順開口,「詔您前去接旨。」
林業綏抬眼,瞧著對面低眉垂眼極為乖巧的女子,有些愧疚的放低聲音:「抱歉。」
將匏瓢遞給侍者後,林業綏起身出寢舍,寶因慢一步,尋著細微腳步聲抬頭看去,只瞧到一個束髮戴七旒冕冠,穿著七章袞服的寬厚身影。
與那時的記憶有些重疊。
去年冬天,她曾替范氏到天台觀為孫老夫人打理超度法會,打理好後,玉藻拿上立在門旁的羅傘,二人踩著雪準備下山,在走至懷安觀與天台觀中間那段山路時,一人正拾階而上,與她們相錯開。
「怪冷的天,這郎君怎麼還赤著腳嘞。」玉藻在後面掉了珠環,將傘遞給她,跑出去撿的時候,站在原地歪頭看著十分不解。
她也轉過身去端詳,男子一身黑色的大袖交領袍,不扎不束,頭髮亦是披散開來,外披黑色暗紋大氅,面容是病態的白皙,撐著柄月白蓋傘,長到極地的袍擺遮蓋一切,只能在他抬腳拾級而上的時候,看到那雙赤著的腳。
當時自己好像是說了句:「大約是心揣赤子心,無懼風霜雨雪。」
思緒回籠的寶因放下匏瓢,雙手疊著落在膝上,腿腳已經毫無知覺,如今雖已有高腳椅,可開朝太.祖為恢復在亂世中崩壞三百年的禮樂,在與王謝等世族和大儒商議後,規定人之三禮需嚴格按照周禮進行,以示本朝國祚綿長。
林業綏接完旨回來,長身立於廊下,靜瞧著屋內燭火下的女子,面若明月,儀靜體閒,始終持著貴女修養,跪坐在那裡一動未動,哪怕身側無人,她也不會有半點失儀。
謝氏女的身份足以高配天下世家,卻被嫁給他。
脖頸那麼細又是如何能夠承受住足金半鈞的蓮冠的。
他跨入寢舍,吩咐左右侍者:「卸冠脫服。」
寶因望去,還沒看清人,復又垂頭,強忍著麻痛感,由侍兒扶起,不敢再有半點疏漏,猶如木偶般任侍者脫冠服。
這些禮儀都由禮部專門派來的侍者執行完成,而新人吃剩的各類臘兔及魚等熟食會分發下去,玉藻觀完同牢禮後,大概也跟著旁人去吃了。
男女侍者各司其職的上前為他們脫去頭冠及禮服後,手持著燈燭低頭離開,屋內瞬間昏暗下來,只有裡間還有燭火未熄。
接下來要為新婦解纓。
林業綏走過來牽她,聲音溫潤:「這裡瞧不清。」
寶因稍作猶豫,略帶涼意的右手已落入男子寬大幹燥的掌心,她落後一步,前面的男子還需微微仰視,年初她量的身長有七尺一。
如此看來,林業綏至少八尺。
床榻前,一雙手仔細認真的解去女子束髮的五彩紅繩,只怕力道稍重扯痛髮絲,半刻後,順滑蓬鬆的烏髮披散而開,淡淡梅香彌散周身。
解纓過後便是敦倫禮。
兩人各自脫完木屐在臥床躺下,旁側身影伸手要來解衣帶,寶因不由得緊張起來。
今晨早起,李傅母還特地來蟾宮院交代了她此事非常重要,若有差錯,日後丈夫恩寵就已先失去一半。
「今日幼福好像一直垂著頭,為什麼不抬頭看看我?」林業綏收回手,單手撐頭側躺,溫柔注視著緊閉雙眼的女子,輕輕笑道,「我長得不難看的。」
幼福是她的表字。
當年問名禮時,兩家已經互通過。
寶因緊繃一整日的心弦在這一剎那鬆開,嘴角因繃不住而綻放開笑來:「幼福知道。」
去年在緲山時就知道。
劍眉星目,神情清朗,似松竹挺拔。
「那為何不睜眼看我。」
在這狹隘的床帷里,灼熱氣息、淡淡松香、低啞的嗓音一起襲來。
寶因的呼吸也逐漸被影響的不穩,想起螽斯雜佩和范氏的話,她緩緩睜開明眸,用一雙笑意盈盈帶著春水的眼睛認真打量起男子來,輕念著書上的詞:「濯濯如春月柳,軒軒如朝霞舉。」
林業綏嘴角的笑再也壓不下去,聲調跟著往上揚:「燭光昏暗,幼福如何確定我像春柳奪目,如朝霞璀璨。」
寶因反應過來自己被捉弄,原本就羞紅的臉頰更為灼燙,她下意識躲開視線,嗓子裡的嬌羞雜糅在話里一同出口:「我若說爺長得難看,那豈不是會傷了爺的心。」
許久未有聲音,寶因擔心是自己哪裡說錯做錯,讓男子感覺不悅,急忙看過去,可卻是一雙含笑的眼。
一時間,床帷內只聽怦然心跳聲,分不清是誰的,一下又一下,惹人神思迷離。
此時女子鬒鬢嚲輕鬆,眼裡凝了一雙秋水,整個人已然放鬆,林業綏這才輕聲開口,唯恐驚了誰:「我們還剩一禮未完成。」
女子點頭,用鼻音輕「嗯」一聲,羞赧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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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帳外的燭光輕輕顫動,帷帳內的人也輕顫不已。
「爺......」
聽見女子的聲音有勉強之意,林業綏停下動作,伸手撫摸寶因的發頂,細吻安撫:「沒事,我們慢慢來。」
外頭蟬鳥和鳴,池塘的水面被夜風拂動,蓮花輕輕搖擺,花瓣和蓮葉的水珠兀然灑落,濕了兩人一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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