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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貴婦除了管家,刺繡也是一門打發時間的事,免不了有人來訪,一來二去名聲也就出去了,范氏做女兒時,其母的手帕交便經常來往范家,見過幾次她繡的東西,總是在外誇讚,於是有了美名。
陪著一起吃過晚食後,寶因坐在軒榥邊繡著鴛鴦戲水,眼花光暗時,抬頭見蒼茫夜色,又挪到燭下繼續繡,范氏也看得稱心舒適。
寶因自小就愛讀書,六歲能讀史書,剛及十歲已能讀懂《詩》《論語》和《道德經》,幾個哥兒有不懂的不問先生,反倒要問她。
謝賢考經文史論,也總有寶因在背後為六哥出策。
范氏卻瞧不下去了,譏笑道:「不學女紅,往後要如何嫁人?若只知讀書,忘了女子本分,讀書也未嘗是好的,莫非五姐還能用這滿肚的學識去換個博士來做?」
被點醒的寶因這才意識到讀書不是女子該做的,於是她白日學女紅,夜裡讀書,再加上她愈發孝順,范氏挑不出什麼錯來,也就隨她去了。
二門外更聲敲過,范氏手落在帳本上,慈眉善目的:「你大人該要回來了,今日先回去好生休息,這些時日苦了你。」
寶因放下繡架,自然明白話中的意思,劉婆子今日已經被她請出仙使院去,她將岫玉制的府牌交回:「只要母親身體康健,我千刀萬剮也甘願。」
范氏用帕子假意拭了拭眼角:「五姐願意,我當媽的還不舍呢。」想到前些日子吃剩的幾錢補品,又緊著說,「一到燥熱的天,你就易生病,明日讓喜鵲送些滋陰的補品去蟾宮院,你也該好好補補。」
言罷,范氏又吩咐身邊的婆子好生送人回去,寶因出門時,恰好碰上謝賢,低頭喊了聲「大人」便側身離去。
謝賢挑簾進屋,回想剛才看到的人,竟有些認不出來,不由得感概:「五姐長大不少。」
范氏拿金針挑亮燈芯,眸里划過一抹精光,那件事她正愁不知怎麼開口,便順著這個由頭繼續往下引:「明年也要滿十五了,二姐成親那年正是這樣的年紀。」
謝賢點頭,難得有幾分為人父的柔和:「是該論婚事了。」
「說到五姐的婚事,倒是有兩門親已經找上來。」范氏開懷笑起來,攏鞋下榻,連著府牌帳本一起收進床裡邊的匣盒,「王家三郎中饋乏人,想要鸞膠再續。你是知道的,二姐病逝,哪怕有文哥兒在,他與我們也再無干係,但這七年來卻對我們體貼周到,更甚二姐還在時。」
謝賢脫去外衣,臉上看不出情緒,只是隨言附和:「前幾日下朝,王侍郎與我也透過風,只是二女嫁一門不妥。」
他雖有六個女兒,但二姐和四姐都早夭,十姐又尚小,如今長大成人還未出嫁也就寶因一個,雞蛋又怎可放在同一籃子裡。
范氏的眼珠溜溜幾轉,只好又說:「大姐也想為盧四納五姐做妾。」
「五姐去做盧氏的妾?」謝賢拾起高几上的《論語》,還沒翻開,便已連著冷笑幾聲,「大姐真是好打算,女兒嫁出去倒真像潑出去的水,開始打起娘家的主意來了。」
「大姐是這樣說的,我卻覺得先風光大辦嫁過去,妻妾不論,成個娥皇女英的美名也好。」范氏略顯慌張的咽了咽口水,強撐起笑顏,還不忘為女兒找補說辭,「王三雖是三大世族的子弟,但盧四近日也剛升任。」
「拒了王三的正室,去做盧氏的妾,豈不是在羞辱王氏?當真是個婦道人家,滿心只為後宅那點事算計。」謝賢扔下書,目光冷冽,儼然已經動氣,「他盧家再升官又如何,若沒我們點頭,別說升官,只怕隴南之地才是他死後居所。」
他生怕如此不開智的婦人日後壞事,言辭愈發激烈:「盧家祖上是如何幾近滅門的,幾朝幾代落得聲名狼藉,現今連個世族都不再是,娶個謝門女兒為妻已是恩賜,倒還敢肖想為妾,真是好大的風光。」
范陽盧氏一族的權勢地位在漢末時乃是天下世林獨一份,皇帝要去妃殿都需先問過盧氏的故事流傳至今,可其權勢讓子弟漸失志向,仗著自家位高權重開始胡亂非為。
好日子沒享幾年,各地紛紛起義,處於權利中樞的盧氏二房被滅門,血流滿金陵各街道,各州郡的盧氏分支也慘遭屠殺,范陽盧氏迅速衰敗,不再被列入世族。
歷經五朝休養,盧氏第三房的盧興受封國公,仗著有開國之功請求重入世族,皇帝讓他去徵求謝氏的意見,被謝氏拒絕,所以盧氏雖家族顯貴,子弟多有官爵,卻並不是望族。
唯恐眼前人又積攢怨忿加重病情,謝賢削去原先的躁怒,緩和下語氣來再次重申:「我早說過,謝家的女兒無嫡庶之分,五姐與你所生同樣是金尊玉體,她們做妻,五姐自也是妻,所嫁也不會比她們差。」
范氏埋頭不再作聲,親生的是肚子裡掉下來的肉,人護著自己的肉是天性,在有些事上難免親疏,這些男人又怎知女子懷胎十月的心。
謝賢也沒了繼續待的興致,只想著說完正事就走:「張衣朴被遣去尋修道的五公主,我特地向官家討了恩典,讓六哥同往,他多去見見外面的天地,心胸也能開闊。」
剛一說完,謝賢就站起身去拿橫杆上的外衣,邊穿邊繼續囑咐:「明日就走,讓人給六哥收拾好行裝,也不至於忙手忙腳。」
范氏急忙跟著起身,吩咐完外頭的小廝點上燈,又轉頭來問:「有五公主的蹤跡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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