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妊娠時的痛,似乎又席捲而來, 撕扯著她的心,眸子漸漸泛起濕意, 胸口微微抽動, 清淚隨即落下, 無聲無息。
恍若雨水滑過芭蕉葉,只留余痕跡。
第二行淚要再下來時,寶因抬手輕輕拭去, 從頰慢慢撫到鬢邊, 再利落收手。
那會兒是她有意謀之, 這會兒卻是感傷所致。
楊氏等人剛回來,她不願鬧得太難看, 可也不願委屈了自己和女兒, 在偏廳那會兒,她知道男子在瞧自己,所以才流了那些淚。
眼淚向來不是什麼好東西, 留名史冊上的女子凡有哭啼事君者, 多少人唾棄, 凡有些雄心壯志的, 不論是誰,最恨以淚謀事的女子。
未嫁人前,她也是鄙夷的,倘真有手段,多的是法子謀事,可後來便明白了,只要選對時候,懂得如何利用,這些自體內泌出的水珠,有時比刀劍還利。
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流了些不妨事的清淚後,寶因收起心緒,凝思支頷,燃燒殆盡的燈芯也倏地搖搖擺擺,沉入渾濁了的羊油中。
屋內隨之暗了下去。
外面守著的侍兒一個激靈,偏頭發現後,急忙跑進來點好內室的燈,緊著僕婦又端來內里置了炭墼的腳爐,彎腰擱在坐床旁的腳踏之上,再脫去女子足上的鞋履,小心放於銅爐上。
玉藻拿來一條珍珠毛衾蓋在女子腿上,稍作整理,連著腳爐一同遮住。
沒一會兒,紅鳶端著盛好熱水的銅盆進來,侍立在屋內的其他侍兒忙搬來方杌,兩人先後到了坐床旁。
方杌放下後,銅盆也隨著放在方杌上。
又另有侍兒遞來一方素絹。
指腹摸著柔軟暖和的羊毛,寶因嘆出胸間的那些鬱氣:「爺呢?」
「大娘子回屋後,又哭了,乳母怎麼哄都不好。」玉藻將素絹放入水中,浸透後,稍微擰乾,雙手捧著給女子,「大爺親自去了。」
寶因邊點頭,邊接過在熱水裡浸過一番的帕子,輕擦著淚水經過的地方,拭完這些敷在肌膚上的水漬後,方覺如釋重負。
瞧著女子沒什麼氣血的模樣,玉藻心中有千言萬語,但都說不出口,在侍奉完後,端著用完了的熱水趕緊出屋去,匆匆倒在廊下樹根處後,伸手抓住院子裡的紅鳶,操心問道:「大奶奶是怎麼了,像是哭過,可是與大爺生了什麼隔閡?」
林府這些事,眼前這人要比自己清楚,所以女子今日才帶了她在身邊侍奉,留她守著院子。
兩個主子是前後腳回來的,大奶奶徑直回了屋,乳母則抱著大娘子便回了西邊小兒房去。
大爺剛進院子,兕姐兒就哭了起來,屋都沒來得及進。
她又一直在侍奉,還百事不知。
「不是隔閡。」紅鳶從玉藻手中拿過銅盆,小聲說著,「是二太太帶回來的那個哥兒,像我娘老子來擰我耳朵那般擰了大娘子的臉,手勁還不小,大娘子小是小,可又不是什麼沒五感的,自然曉得疼,一疼便哭了起來,大奶奶哄了許久都不管用,到底懷胎十月生的,這心怎能不跟著疼?」
想起在偏廳的事,她都覺得難受,何況女子還是十指連心的人。
雖然知道不夠多,玉藻來府中這麼久,也不是什麼都沒打聽過,放下衣袖後,皺眉再問:「什麼哥兒?」
「二太太在巴郡生的。」紅鳶抿嘴,把嘴裡那句略顯僭越的話,換了種說法,「一日沒在建鄴待過,瞧著是少了些世家修養。」
入女眷席,拿箸扒菜,那些鄉野村夫才這麼幹,別說三太太她們這些自小受過貴女教養的主子受不了,便是那滿屋的侍女婆子就沒一個臉上是不皺著的。
玉藻重新打了水,浣洗著帕子,她親眼見過女子生產時的艱難,不免憤憤道:「大娘子就這樣白白被人欺負了?」
紅鳶也去拿張胡床,一同坐下,幫忙搓洗著大娘子的衣物:「大爺在,讓隺五爺還了回去。」
擰的那一下,光從隺五爺擠作了一團的臉上就能知道使得力氣有多大,這堂叔父和親叔父就是不一樣,看著便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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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業綏回屋時,女子已伏在小几上臥睡著,羊毛衾滑落下去,堆疊在雙足之上,被淚水打濕的長睫還未乾透,半耷拉著。
他走過去,輕抱起人,才往臥床那邊走了沒兩步,女子悠悠轉醒,聲音帶了些啞:「兕姐兒哄好了?」
「哄好了。」林業綏的重心皆在後半句,「怎麼在這兒睡著。」
寶因窩在他懷中,闔目聽著沉穩有力的跳動,說出一句連自己都不知真假的話:「在等爺。」
隨即又軟語道:「我還不想去臥床。」
熱氣燻烤著雙足,神思萎頓,便自然生了困意,只是今夜的事,她還得在男子這裡給自己留個餘地,如此一想,等他也算不得是假話。
林業綏腳下滯住,又只好抱著女子坐入圈椅中。
落下的剎那,寶因下意識伸手攬住男子,打了個呵欠,澈亮的眼睛中轉瞬便聚集起了晶瑩。
垂眸間,看見女子眼眶邊搖搖欲墜的淚珠,林業綏帶著憐惜輕擦過她眼下,嘆息道:「怎麼還哭,嫌我罰的太輕?」
寶因微楞,而後搖頭,說著該說的話:「麒哥兒年紀還小,我還嫌五哥那下太重,爺也不知攔著,要是壞了與叔父叔母的關係該如何是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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