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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袍男子站在羊皮輿圖架子前,身背挺直,卻也沉默不語。
被飛火殘渣糊了一臉的王桓顧不得這些,直接喊道:「林從安!」
林業綏掀起眼帘看他,情緒淡薄不說,嗓音也摻著上位者的寒意與凌厲:「此戰如何?」
雖為尊為長,王桓卻也不免一愣,忽記起這人是從小在那等風雲算計里長大的,又在朝堂浸染七載,他不再是自己的隋相,自個反還是他的下屬。
王桓走過去案桌旁,端起碗盞直接喝了口茶,稍微解渴後,猛喘幾口氣,語氣也變得和緩:「有你的謀策,自然是贏了,但聽說你要和突厥那邊和談,你意欲何為?這些日子雖打得艱難,可突厥也沒占到多少便宜去,只要再咬咬牙,定能再把他們驅逐回突厥老巢北漠、天山去。」
林業綏瞥向帳外,見童官出現點頭,復又垂眼,踱步至案旁,只聽茶湯緩慢倒流的泠泠聲:「王將軍應該知道建鄴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東宮毒殺先帝,千餘所館驛陸續收到尚書省下發的追捕文書,只怕我也免不了被清算。我自能讓突厥退回天山以北,可王將軍想過沒有,突厥此次來勢絕非小鬧,其中兵馬鐵騎更勝以往,這一仗將打得十分艱難,或會持續一載多,或三四載,或漫長無期,到那時天下便真是他李毓的了,東宮早屍骨無存,孰黑孰白。」
一輩子都在打仗的王桓果斷道:「那也不能和談!一旦和談,我們便是突厥的臣,他們必會提出各種割地賠款的要求,百姓將會置於何地。你我皆出身世家,要是往日,國沒了便沒了,自可以再扶持寒門皇室起來,諸士族挾天子,繼續把持權勢,但此時情勢斷然不同,今時是外敵,國土沒了,無以家為也。」
林業綏默默聽完,眸光漸斂,隨即笑了聲:「和談前面已正式完成,雙方明日便要開始收兵,某也決定與李乙割席。」他舉起一捆昨夜挑燈所寫的竹簡,喊來僕從吩咐,「送回建鄴。」
王桓本以為男子是忠君才不得已出此和談下策,想要儘快去尋太子,聽到後面的話,氣得結舌:「你、你,你林從安簡直白讀聖賢書,既不忠君,也不為民,不僅枉費廉公昔日向我舉薦之心,連我也白長這雙眼,還對你多有讚賞和看重。」
林業綏均一笑置之,不徐不疾道:「自漢代世家豪族開始與皇權分掌天下始,多少帝王都是士族動手殺的,士族何時懂得忠君二字?論為民,天下田地數萬頃,世家占九分,士族眼中又幾時看見過天下萬民?我以往讀聖賢書,忠君為民皆是為了博陵林氏,既東宮已到如此地步,再費力也難分輸贏,何不選個勝算大的。王烹已隨我一同寫信給新帝,指認東宮謀反,我勸王將軍也儘快割席,莫要拉著太原王氏跳入深淵。」
王桓咬著一口黃牙,憤而怒罵:「那個逆子,他竟敢辱沒我王氏的家風!」
太原王氏族訓:[不弒君,不妄言。]
林業綏冷漠待之。
「為王將軍卸甲。」
*
金烏西墜時,庭院點起燈來。
僕婦來來往往的燒水、提水,西屋裡的人更是進了又出,無不扼腕嘆息或是焦慮搖頭。
在外間的紅鳶點亮燭台,立即便吹熄火絨,用手護著火,走到內室去,將坐床旁的羊頭銅燈亮起。
柔和昏黃的一囊火光下,便見疼了整日的女子冷汗涔涔,鬢邊與額角的烏髮被打濕,細長的手指也死死摳住矮几邊沿,不點而朱的唇也失了血色,貝齒也早已合不起來,唇齒微開,竭力喘息著,發出極弱的「嗬嗬」聲。
紅鳶忙放下燭台,拿起小几上的帕子給女子擦汗:「大奶奶要是疼,便喊出來。」
不斷收縮的疼痛越發強起來,間隔也一次比一次短,胎兒就快要進產戶了,渾身都變得粘膩的寶因已快堅持不住,只能咬舌尖來保持清醒:「穩婆和...帶下醫怎麼還沒來?」
紅鳶一口氣哽在喉嚨里,想起外面那些攔人的禁衛,只能模糊回道:「玉藻姐姐已親自去了。」
陣痛要將意識模糊之際,寶因掐著手指,咬舌尖的力道也愈大大起來,微微偏頭望向夜色,沒由來的感覺一陣淒涼。
在這種無助與絕望快要淹沒女子的時候,一道雀躍的聲音使得火苗顫動:「來了!來了!」
紅鳶一瞬間便抬起頭,欣喜看過去,穩婆和帶下醫前後走進來。
寶因瞧去一眼,忽覺穩婆有些陌生,只是燭火閃爍,不太真切,正想問時,人也瞬間失了力氣。
穩婆被嚇了跳,蹲下看了看產戶,連罵帶吼道:「還不快把綏大奶奶扶過去,胎頭都已經瞧見了。」
兩個僕婦趕緊合力扶起女子躺在四面無圍的產床上,又搬了同高的桌几在一旁,將三四個燭台放過去照亮。
侍婢紛紛端著熱水和干巾帕進來。
寶因神思已經有些混沌。
帶下醫簡單探脈後,立即催促:「可有熬煮好的湯參?」
紅鳶見離得最近的玉藻心不在焉的,也顧不得喊她,連聲說有,然後轉身就去端來,跪在產床旁,一匙匙的餵進去,同時也潤了女子乾巴巴的唇肉。
沒一會兒,便發動起來。
咬破的舌尖泛著絲絲的疼,寶因咬牙,握著子安貝,隨陣痛用力,痛感散去,便歇息,如此幾番下來,產戶被胎兒一點點撐大。<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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