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頁
好長的一段時日內,無知的稚童便以為藥引子是自己的小名, 直到府里的大娘子聽了直笑道「藥引子倒還以藥引子為傲了」。
三歲的稚童第一次知道, 她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味藥。
生養她的阿娘也是如此想的。
稚童長至五歲,婦人與她說:「我只能教你識些字, 可這樣是嫁不了好人家的, 日後五姐要好好跟著太太學些管家之道, 將來才能去高門做太太, 那時千千萬萬別忘了姨娘。」
然後,婦人便瘋了。
她去了西棠院。
等她長至十一二歲時,婦人又好了。
每每她捧著東西要孝順婦人時,從來都是說恩、恩、恩!那時她總是想,為何私下便不能好好做一場母女。
原以為、原以為婦人這次來是真心照望,雖還時不時便說些什麼恩德之言刺她,也只當聽不見便是。
在這天地之間亦步亦趨、步步為營,在這產床上九死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麼。
不過只是味藥引子罷了,何必苦苦掙扎、何必留念。
寶因的眉目變得平靜,鬢角的發也叫淚水給澆打成股,胸脯上下起伏著,極其緩慢,恍若是在走這人世的最後一段路。
那枚子安貝也慢慢從掌心往外邊滾去,摔碎在地上。
隨即,有人腳步急切的走來。
-
桃壽睡完午覺起來難受,拿著以前看病的方子去庵廬配了些藥,途徑,聽到府里姐妹都在說微明院那邊的事,湊過去才聽了沒一會兒,院裡的人就來喊她回去,說是太太醒了。
她趕緊提起裙擺,慌裡慌張的就跑進了福梅院。
回屋去放了藥,又忙不迭去侍奉婦人。
郗氏揉著額頭,從裡間出來,所問依舊還是:「謝氏生下來了嗎?」
這一整日,她都在等著微明院的消息傳來,便連睡覺都昏沉了起來,只盼著千萬要是個兒郎。
桃壽輕車熟路的拿來長串念珠掛在婦人脖上:「還沒呢。」
「都申時了。」郗氏嘆出口氣,坐在榻邊,拇指不停撥著圓潤的木珠子,隱隱能聽出絲煩躁和怨憤,「要是到了夜裡才出來,對孩子日後命數是有害的,實在不行,你去叫那些侍女熬些催產藥給謝氏吃下去。」
拿來扇子,桃壽只覺心中一陣惡寒,但自己一個侍奉人的奴僕也說不得什麼,邊揮著竹柄,邊答:「我回來時,聽人說大奶奶好像是橫產了,原是坐產的,如今都換成臥產了。」
聽到橫產,郗氏驚慌起來:「孩子可有大礙?」她兩手拿著佛珠,看向龕上的阿彌陀,默道幾聲弟子有罪,又問,「謝氏如何了,為何不請女醫。」
桃壽逐一回著:「沈女醫已進宮好幾日,去病坊請帶下醫也一直請不來,前面那會兒,大奶奶院裡的那位玉藻姑娘都親自去了。」
要真如那帶下醫所言,此胎是兒郎...郗氏緊緊捏著珠子:「別出事才好。」僅是念珠已安不了心,婦人起身往佛龕去,「我前些日子不是配了些補氣的藥丸,你叫人送一丸過去,我去念會兒經。」
「欸。」
-
甬道相隔的東府那邊,菡萏帶著滿身佛香回了江梅院,她四處張望了會兒,確定附近沒有侍女婆子在後,便趕緊進了屋子,與女子說道:「那邊派去請醫的人都被打暈了。」
醫者無數,她便是想破腦袋,也沒法子讓所有帶下醫都來不了,唯有從源頭才可解決。
郗雀枝滿意點頭,賞了塊木蜜金毛面過去。
糕向來是高門權貴的食物,既珍美又奢貴,尋常人只有節令才捨得吃,便連郗府也是不常吃的。
得了賞賜的菡萏雙手捧著,都捨不得吃一口,又更加盡心的替人擔憂起來:「若是太太那邊知道請不來醫,發現了什麼,要親自去請...」
郗雀枝將花截肚塞入嘴中,端著未來奶奶的范,比先前更加細嚼慢咽,儘量使得動作瞧起來自然順從,而非東施效顰:「那也遲了。」
這麼一遭,便是從難產中活下來,肯定虧損嚴重,要是再瞧見那封信,也夠她那位表嫂生憂思,還沒恢復好的身子必然愈發一落千丈,就如她在福梅院說的,孕期與月子最不能被煩心事攪擾,不然起了自戕的心也是可能的。
女子舒心笑著,仍是不放心的盤問了遍:「你是如何說的?」
菡萏殷勤作笑:「娘子放心,我只說自己是林府的侍女,平日裡被那些人欺負慣了,今日得知他們要出來給主子辦事,所以才想整治整治,我還特地囑咐他們守到戌時坊門落下,那幾人也都是從外地來建鄴走商的,明兒便要離開,瞧到給的那些通寶都夠他們走商兩回的,馬上就答應下來,到時等綏大爺從西南回來,想要查也無從查了。」
後又自家主子心疼道:「只是娘子攢了這些年的細軟通寶都沒了。」
郗雀枝嗔笑著用手指點了點自己這侍女的額頭:「舍些小錢,換大福分,可惜什麼?」
話了,又起身給福梅院住的那位姑母抄佛經去了。
-
出了二門,玉藻瞧見誰都是滿肚子的火,渾身都是誰敢來搭話誰就別想活的架勢。
偏偏到了角門,上來一個小廝,著急問她:「玉藻姑娘,出什麼事了?」
玉藻哪能顧得眼前是誰的小廝,聽到這裝模做樣的話,心裡煩躁的直接開口就怒罵:「大奶奶難產,我得趕緊去請醫,還不趕緊給姑奶奶我滾一邊去!」<hr>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