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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女兒逗樂的寶因察覺到素絹屏風之後的人開始耍脾氣不願好好穿衣,抬頭叮囑玉藻好生看顧著兕姐兒後,扶腹起身,緩步去東壁,從乳母那兒拿過外衣,親手給慧哥兒穿好。
林真愨這才開心了,安分穿衣。
待弄好,感到絲絲寒意的寶因也重新攏了件夾著絲綿的織金胭脂紅的外襖,而後領著手心冰涼的林真愨去烤火,把身子烘熱。
兩姐弟中,他生病最多,明明差著近兩歲,反比兕姐兒病的次數還多些。
紅鳶進屋來說「隺五奶奶來了」,轉瞬便瞧見侍女打起裡間的門帘,站在門口的裴靈筠正在解斗笠,她讀慣看慣那些山水詩畫,又向來愛讀詩經,不覺這類斗蓑衣便是作踐身份之物,只覺別有意境。
另有侍女上前把斗笠拿走離開後,裴靈筠這才抬腳入屋,搓去手上沾染的涼:「嫂嫂這兒倒是暖和。」
「前面才使人攏的火。」寶因一面笑應她,一面讓乳母把兩位哥姐兒帶走,「下這樣大的雨,怎麼倒還往我這處來了?」
裴靈筠抿嘴笑著,不好意思的用手捂了捂臉:「午後無事,自個待著又嫌悶,尤其是這雨季到了,我更是難以閒住,可三姐心緒還未好轉,六姐身子本就不好,二嫂也還在眠著,只好來叨擾嫂嫂了。」
寶因伸手落在女子腕上,輕使力道,將人推到繡墩旁坐下,笑嗔了眼:「你我妯娌何來叨擾一說,要覺叨擾便乾脆別來,豈不好?」
裴靈筠捂嘴笑起來。
兩人圍火閒談時,外頭的雨勢也不減反增。
聽著如此大的動靜,骨子裡自帶一股悲天憫人之氣的裴靈筠理著絲線,望向窗外道:「這雨只下這一日倒還好,要下個十幾日,只怕會生災禍。」
聊到中途,寶因便覺時日乏味,指腹捻著銀針,繼續繡著孩兒衣物,針尖刺過絹布,緩慢拉扯,便落下絲線緊緊貼附其上,聞聽女子所言,語氣淡淡:「何須十幾日,七八日便有洪水,不出多久,百姓屋舍將被衝垮,生流民。」
而這日過後,往後推去近一月的天都是陰沉沉的,雨水從未斷絕,再難有個好天出來。
來至十月下旬,更是連下幾日驟雨,河道翻湧,建鄴附近的水網皆呈滿溢之勢,三省商議過後,緊急泄洪。
泄了三四日,暴雨也見小。
可到廿九夜裡,又忽聽天雷降下,地動山搖,急雨驟落,瓦片碎裂,絲毫沒有任何喘息的間隙。
寶因被猛地驚醒,稍微緩過來後,小喘著呼吸。
耳畔雷聲仍不休不止。
她抬手扶額,合目養了養心神,再把那口濁氣一併吐出後,方覺好受了些,但也感到口乾舌燥。
翻身想起時,卻發現身側的人不見了。
深思幾刻,寶因穩住心旌,借著徹夜在燃的燭火,找到織金舊襖穿好後,掀開棉衾,下到臥床邊。
便見男子正身而立在窗牗的榻前,鴉羽色的外袍罩在身上,與這般夜色難分秋毫,然後漫不經心的舉起掩在衣下的左手,慢騰騰拎起瓷瓮,倒了盞茶。
而茶湯流動之聲消弭在潑天的雨中。
寶因先走到裡間門口,挑起門帘,瞧了眼外間的漏刻,再回過頭來問:「怎得起這麼早,離卯時還有一個多時辰。」
茶倒好,林業綏腳步微轉,踩著腳踏,緩緩坐下,被鴉色外衣所罩的白色寢衣,也顯露眼前,略松垮又不覺浪蕩,反有山間清冽之感。
他右手端起茶盞,露出溫潤神情,答得簡便:「口渴,起來喝茶。」
緊接著,慢條斯理的喝下一口。
寶因見男子喉結輕輕滾動,茶湯入喉,越發覺得乾渴,走過去,為自己也斟上一盞。
放下茶盞,林業綏拿來自己的舊帕給女子拭去那些冷汗,掌心隨後便落在女子隆起的孕肚上,眼皮垂下,無盡落寞,指腹摩挲著他們所孕育的生命,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感到一絲絲的安心。
寶因察知到男子略顯低落的情緒,顧不得潤嗓,柔白細膩的手心覆在他手背,下意識的朝前挪動一小步,靠近這人,好叫他能更真切的觸碰:「可是生了什麼變故?」
雨聲紛亂中,林業綏的神色變得晦暗難明,他夢到女子腹中這個孩子誕下後,竟信誓旦旦的說自個父母並非是他們,反去認旁人作父為母。
只是孕期本就辛勞,怎好叫女子也跟著擔憂亂想,今夜所夢,大概是近日他對兕姐兒與慧哥兒兩人嚴苛所致。
男子泰然自若的將手收回後,低聲安撫道:「我無礙,只是暴雨忽至,有些擔憂泄洪一事,衛隺心性也還未定。」
洪水翻湧,在工部任職的林勤與林衛隺叔侄二人半月前便外出去走訪各郡縣,嚴查各工事,謹防災患。
寶因便也只當他是擔憂水患和家弟,林衛隺當年誓死不願跟楊氏低頭,哪怕被鞭打也堅持只認對錯,絕不中和,如此倔強的脾性,那時著實讓男子頭疼,畢竟官場中寧折不屈並非就是好。
她執著鷓鴣盞,欲要飲時,一盡長嫂的職責,笑盈盈道:「有三叔父在,放心便是,何況衛隺已成婚,性子較之以往,總歸是不再浮躁。」
林業綏的心思儼然已不在這兒,他皺眉,探到女子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這茶湯是涼的,手也冰涼。」
寶因抿了小口,發乾的嗓子得到緩解後,便擱下:「只是喝來解渴。」<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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