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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時還好好的,回來怎麼便成了這副模樣。
謝賢心智稍滯,要是從前,他必會怒斥這等事豈是黃口小兒能打聽的,可日後謝氏是要交到謝晉渠手上的,起皺的嘴唇蠕動幾下,聲音也變得似日暮般:「沒說什麼,今日十姐出嫁,詔我進宮聊了些年輕時候的事,人老了,總要懷念少年時。」
謝晉渠不疑有他,瞧著父親力竭,再著急也只得問一句:「大人可要先做歇息?」
謝賢擺手搖頭,敦促道:「不要耽誤了十姐出嫁,儘快吧。」
半刻不到,盧府的墨車便已進了長極巷,謝晉渠趕緊命家僕上前扶著謝賢去家廟門口迎接新婿,戴冠穿袿衣的謝珍果也進入便殿朝南而立。
新婿與岳翁各作揖幾拜後,進入家廟。
在盧氏要迎人走前,謝賢去到便殿,喘勻氣後,看著眼前這個不知何時已長大的么女,不再說些慣有的話,反動情道:「你是最小的一個,你母親也最不放心你,如今送你出嫁,我去黃泉見著你母親也有個交代,只是也只能瞧你到這兒了,再往後的日子便只能你自個去過,成為新婦首要便是孝順舅姑,如此在夫家方可好過。」
謝珍果懂事頷首,可眼淚卻是止不住的,她知道謝賢已撐不了多少時日,雖素日裡不大親近,更是少見,但血親始終是割不斷的牽連。
看著么女跟隨新婿離開謝氏家廟後,謝賢吁出一口氣,順著路回了府上,可還未進西棠院,人就已倒下。
謝晉渠驚恐大喊:「大人!」
周圍瞬間亂作一團,奴僕將人抬進屋中後,趕緊去請疾醫前來,只是精氣早已枯竭,回天乏術。
安然接受生命所剩無幾的謝賢見幾個小輩隱忍著哭意,像還好時那樣,提氣訓斥道:「哭什麼哭,我髮妻已逝,知己已死,父母皆不在,像我這樣的人早就該死的。」
謝晉渠急忙跪下,低頭懇求:「大人,萬不可說此話。」
謝賢邊合眼邊留下兩行淚滑入鬢角,低聲長嘆:「你不懂。」
謝府幾個主子守到丑時,狀況突然急轉直下,昏暗的燭火中,謝賢短促的喘著,持續近半盞茶的時辰,待緩過來後,呼吸也幾近於無。
謝賢喊了聲:「六哥。」
謝晉渠耳尖聽到,俯身過去,又聽到斷斷續續的幾個「衣袖」「信」「念、念...」,他腦子轉了個彎,立即便明白過來,走去木施旁,從圓袍袖中找到了一張疊起來的黃藤紙。
打開後,又重新回到床榻前,謝晉滉舉著銅燈在旁,謝晉渠還在仔細分辨字形,眼見床上的父親吐息微弱下去,頓時慌亂起來,連手也不受控的抖動起來,生怕讓父親徒留憾意,跌跌撞撞的念道:「子仁,覺白。歲月易得,自識數十載,昔年弱冠,汝乃鴻鵠,吾僅燕雀。仰鴻鵠不棄燕雀,只憐燕雀非友。鴻鵠有穹天要追,燕雀亦有蘭台要護。不悔,不愧。東望長極,裁書敘心。」
念到最後,才發現沒有落款,唯有開頭的「覺」能知提筆寫信之人為誰,這一瞧便是那人的字。
謝賢知道是誰,他手掌成拳,哭著一下又一下的捶著床榻,不停念著「知己已死」「知己已死」,後又喊了句「林立廬」。
嚇得屋內以為他被前來接應的謝氏先祖魂靈纏身,接連跪下,開始哭起來。
醜末三刻,謝賢撐著最後一口氣,留下遺言「將我與你們母親合葬」,默了良久,又一句,「算了。」
直至咽氣前,突然稀里糊塗的來了句:「告、告訴五姐,蟾宮院只能是她住。」
而隨著臥床上這個人氣息的徹底斷絕,謝氏的最後輝煌也徹底逝去。
謝府眾人由身為長子的謝晉渠領著哭喪。
響徹長極巷。
*
與此同時,微明院正屋廊下的鳥籠子搖晃起來。
睡在近旁屋子裡的僕婦被吵醒,披衣打開半扇門,舉著照亮的行燈,挑起門帘,先是一陣安撫,餵食餵水,最後見仍不好,直接低聲啐罵了幾句,才終於安生下來。
僕婦舒心下來,回屋繼續睡覺。
一夜寂靜過去後,時至卯正,院裡的人氣漸盛,說笑著干起活計,忽有婆子來敲院門,侍女忙跑去開,最後拿不定主意的去喊來玉藻。
不知說了些什麼,玉藻滿臉詫異,與婆子客套了幾句話後,便轉身穿過長廊與庭院,提起裙裳,快步上階,走到門口,右手沒有絲毫遲疑的把帘子撩開,毫不停歇的來至內室。
眠在西屋的寶因早早醒來,剛被侍奉著漱口淨面,加上昨夜睡不大好,簡單叮囑了兩句今日要隨著林妙意去玄都觀的侍女後,便讓人回春昔院去了。
玉藻恰巧與其擦肩而過,顧不得許多,湊近與女子說道:「謝府的人剛剛來報喪了。」
寶因只覺胸口有一瞬喘不上來氣,可她與謝賢並不怎麼親厚,又有當年的婚事以及婚後的種種,此時便是想哭也沒有眼淚來流,最後為了孝道二字,還是逼著自己落下幾行淚,從容問道:「何時?」
玉藻嘆氣:「說是醜末沒的。」
寶因默然,大概是不願十姐她行親迎禮的吉日成了自個父親的忌日,她拿絲帕邊擦淚,邊吩咐:「如今我不便,遣個人去奔喪吧。」
玉藻見女子又傷神起來,忍不住上前寬慰:「您就快生了,哭多對胎兒不好,好歹也為孩子想想,謝府那邊我會安排妥當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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