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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他抬目,冷言:「殿內發生的事誰傳到殿外,割舌刺目。」
舍人稱喏,隨即離開。
沒多久,皇帝也醒了,遣散官員離開,唯獨留下一人。
內侍上前道:「陛下要見林僕射。」
林業綏只好又去了側殿,只見即將年過半百的皇帝躺在床上,發間竄出了幾縷白髮,胸口起伏極不正常。
胸痹之症加重的李璋艱難吐息:「張衣朴是你救下的吧。」
林業綏眸光微閃,緩緩吐出一字:「是。」
連失兩座城池,是對帝王的羞辱,無論對內功績有多大,只要丟了城池,莫不是被後世辱罵。
對他的戒心,在皇帝心中,早已不是最重要的。
皇帝要殺人,所氣的也並非只有丟失城池一事,而是心中對三族的恨意又重新燒了起來。
這次,是他要拉皇帝入局。
「不愧是林從安,算盡天下事。」心中裝滿了西南軍情的李璋自是生不起氣來,反還讚賞了句,後又無奈笑了兩聲,「真是可惜,剛剛沒能殺了他們,鄭彧也就罷了,畢竟是他族內子弟,倒是沒想到謝賢那些門生的忠義。」
林業綏看著還在感嘆不能殺死人的皇帝,半垂眼皮,將淡淡笑意斂在眸中:「陛下若真殺了他們,天下世族將會對您群起攻之,陛下可以定罪誅殺,卻絕不能在未定罪前殺,屆時無論有罪與否,世族都會認為是您容不下他們,惶恐之下,滋生動亂。」
「那就定罪。」李璋幾乎是咬牙說出這一句話,往日三族凌駕皇權,子弟皆爭氣,守江山無虞便罷了,可今日皆是糞土之牆,「西南三郡那邊你來處理,等雪化了,便重新從其他郡調兵,讓王烹過去領兵。」
「若王烹收不回來巴、蜀兩郡。」
「我也可以殺了你林從安。」
...
走出側殿,男子聞著殿內彌久不散的血腥味,受不住的彎腰猛烈咳了起來,他任由咳疾發作,沒有半點克制之意,連帶著前兩年所受的內傷也發起疼來。
內侍急忙出來,遞過帕子:「陛下讓我給林僕射的,囑咐您注意身子。」
林業綏直起腰,謝過恩後,緩步出了含元殿,望著天地之間一片縞素,咳聲仍然止不住,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他從隋郡重回建鄴,於緲山提劍殺梁槐的時候。
只是,這次提劍人卻不再是他,成了皇帝。
男子沿著龍尾道離開時,咳聲仍未中斷,大氅掩住了他官袍上的血跡。
等在闕門外的童官看見來人臉上的血,嚇得失色。
登車回府後,林業綏直接去了書齋。
童官拿著氅衣,想起男子渾身的血,站在門帘子外,擔心詢問可要請醫工來,卻毫無回應。
沒辦法的他,只能倉惶招來一個小廝,吩咐了句「快去告訴大奶奶」。
-
正廳與書齋皆在二門外,過去不需多久。
寶因邁得沉重的步履趕到廊下時,厚重的門帘隔絕了所有想要往屋內探知的目光,只有一個小廝站在這裡。
童官幫忙打起帘子,又小聲稟告:「大爺臉上和身上都是血。」
寶因邊解氅衣的系帶,邊跨過門檻入內,吩咐了句「去打些熱水來」,便尋男子去了。
帘子也重新垂下。
書齋四壁是以將花椒搗碎混泥,塗抹而成的,不大冷時,室內溫暖如春,可在孟冬,卻仍感到寒意。
寶因撫著手,腳下慢移。
隨後雙手合十,指尖微微彎曲,停在胸前,喊了聲:「爺?」
男子立在書案前,視線微垂,沉默不言,抬眼的那剎,冷意乍現,蜿蜒在眉眼上的血跡也已乾涸。
她第一次瞧見這樣的林從安,眼中雜糅了無數的情緒。
決絕,痛苦,悲涼,殺伐還有棄捨。
望著女子潮潤的杏眼,林業綏扯出一抹淡笑:「不是我的。」
兩人才說了一句話,外面小廝便打來了熱水,放在離男子不遠處的高几上,寶因走過去,雙手浸入水中,擰了擰帕子,目光在案上短暫停留後,抬頭踮腳去擦。
她放柔聲音:「我們回去吧。」
-
湢室內,侍女婆子提著熱水魚貫而進。
寶因抬手,一粒粒的解開扣子,褪下男子染血的官袍。
等人去沐浴後,她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接連挑起兩道帘子,去到廊下,命人喚來男子的貼身小廝,厲聲問道:「宮裡究竟發生了何事?」
從院外跑來的童官被問得緊忙低頭弓腰,把知道的所有事一一供出:「回大奶奶,昨夜宮中守歲並無事情發生,官家還賞了東西,只是今兒大朝會時,似乎出了事,喊了醫工去含元殿,那些外來朝賀的使臣也都被留在了中書省的值房裡。」
「謝司徒和鄭令公渾身也都是血。」
寶因凝眉:「他們身上可有傷口?」
童官搖頭:「大概是沒有的,看著沒有被醫治過。」
問完話,寶因便回了裡間。
她坐在炭火旁,取著暖,怔愣出神。
直至炭中發出爆裂的聲,一時思索不得的她方大夢初醒,吐了口渾濁之氣後,便撐著扶手起身,走去外間拿來香丸和香具,站在榻邊腳踏上,親手焚香。
聽到湢室的響動,寶因擱下手裡用來壓香灰的金扁,偏頭看去,男子濯過的墨發散開了來,發梢還有水珠滴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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