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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咳聲斷斷續續傳來。
寶因斂好神思,先進到外間,再入裡間,滿眼瞧到的一派死氣,林卻意也形如槁木,眼下青黑,終是讓人忍不住開口:「怎麼把自己給...」她凝噎住,「給弄成了這個模樣?」
林卻意靠在軟枕上,見到人來,咧出一絲笑意,辯白道:「嫂嫂不也是...瘦了,氣色比我好不到哪裡去,怎還來說我。」
好半晌都沒有回音,仔細端詳過去,女子已抑制不住的潸焉出涕,顆顆淚珠如明珠滾到地上,林卻意這幾日也有聽過西府的事,自己那才出生的侄子被宮裡給抱走,造成骨肉分離。
自知失言的她急得要起來: 「嫂嫂,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你也顧好自己,勿要為我操那份心。」
寶因哽咽,企圖再次讓自己變得麻木,刻意不談,轉了話題:「當年是我做主接你回來的,如今你成了這樣,我怎能不操心?」
林卻意也想起那件思慮已久的事,張開嘴又合上,復再啟唇:「我想回淨梵山。」
寶因不解望她。
林卻意倒是變得舒暢,話也輕快許多:「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不再為五哥的死而困住自己的心,天地自然有其道,我們人何嘗不是,佛教里還說人來這俗世都是來還前世罪孽的,自有因果。那年庚許就是神佛給我們的指點,如今三姐和離,四哥果真去了南邊,五哥喪生南山,我也到底是要孤影獨飛的。」
林妙意擲出轉瞬即逝的夕顏花,林衛罹擲出要南飛的大雁,林衛隺擲出愚公之山。
寶因不由痴楞,自己所擲的又是什麼。
榻上的人像是洞悉女子所想,笑道:「嫂嫂所擲蜜餞是藥太苦才吃的,可藥雖苦,病總有好的那日,嫂嫂一定要等到病好那日,萬不可放棄,多想想兄長還有阿兕、阿慧他們。我還聽說兄長就要回建鄴了,那時嫂嫂就不必什麼都自己咽。」
寬解完府中最放心不下的人後,林卻意又言:「嫂嫂便讓我回去吧,那兒天高氣清,人少,有山水為枕,花鳥為伴,心情開懷不說,又有比丘尼懂佛義,我要有什麼心疾,她們一說不就通了,至於吃藥什麼的,嫂嫂難不成還會因為我不在府中,便不給我送不成?」
話一說多,她止不住咳起來,往女子懷中靠去:「嫂嫂,還要多謝你當年記得我,接我回來,叫我也享受了這近七載的其樂融融,只是不能再多陪你們些日子,我是...我是...我是真的捨不得。」
寶因咬唇飲泣,思及林卻意是回府才如此,心中自是有愧,總想著要她當年不提,許就不會這樣,她也不敢再強留,只能輕聲詢問:「便不能多待幾日?」
林卻意望向窗外那隻歇在廊下的鳥雀,喉里的血點子與淚同時被咳出:「終究是不能如五哥所願...嫁人,嫂嫂你們莫要忘了我。」
寶因含著淚應了聲,眼眶被滾燙的水珠澆了一遍又一遍。
今日想來,往日所說皆成讖語。
*
到未時,扶光西斜。
兩個人影穿過西府柳下道,一步一行的來至微明院階前。
寶因忽止住,透過綠門,痴痴望著院內,靈台遲滯。
紅鳶看著心神被傷大半的女子,伸手想要去扶。
只是轉瞬,寶因便垂首,提著下裳拾階而上,再神情木訥的跨過低檻,體弱以致步履輕盈,半垂長睫的倒影被日光透照在近乎透明的肌膚上。
紅鳶小心跟隨在後面,然後被半路出來的玉藻給悄聲拉過一旁,示意她去看西屋那邊。
男子立在廊下,暗青衣袍襯得他心性淡薄,似乎待誰都是漠然,可那眸光卻緊緊追隨著女子而動,眼底所掩藏的是入骨的眷戀,恨不得兩人骨肉相融才好。
寶因行至西屋庭階,擔憂林圓韞還在,吐出一口氣後,緩緩抬眼,然後怔在原地。
林業綏笑著輕喚:「幼福。」
寶因眼眶瞬時便發起熱來,在與男子對視半刻後,她匆匆收回視線,默不作聲的走過男子,去了內室。
林業綏苦笑著低下還在發疼的眼睛,漸漸被裹上一層濕意,胸口也沒由來的悸痛幾下,倘若當年謝氏所嫁之人不是他,今日一切便不會發生。
怨恨他是應該的。
不遠處的玉藻和紅鳶兩人看得心裡焦急,實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正猶豫要不要上前去幫女子說兩句時,倏然又轉憂為喜。
林業綏邁步進了屋裡。
寶因雙眸被晶瑩的水給浸濕,淚花翻湧,見男子來到自己眼前,她微微仰首,問:「在西北可有受傷?」
林業綏呼吸滯停,看著眼前消瘦蒼白的女子,伸手撫去那些搖搖欲墜淚珠,落在手背時,滾熱到他心臟猛縮。
他澀口道:「無礙。」
被溫厚的掌心觸摸,快撐不住的寶因再也忍不住,側過頭用臉頰去相蹭,泣不成聲:「我們的孩子...孩子...」
他們孩子被人奪走這樣剜心的話,她終究是沒能說完,到今天,連孩子長何模樣都無從知曉。
便連是郎君還是女郎,也是從旁人口中得知的。
林業綏漆眸里的水光在顫動,當時剛生完的她是否也如此嗚咽,像只病弱到奄奄一息的小狸奴。
他忍著捲土重來的悸痛,溫聲寬慰:「等阿瞻滿月,幼福便能見到他。」
第130章 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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