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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藻擦好食箸後,不敢遞給女子,擔憂道:「可是不合大奶奶的口味?」
寶因搖頭,這些都是她往日願多吃兩口的,可現在五臟廟實在容不進這些,好聲道:「你侍奉我多年,我什麼口味你也早就門兒清,怎會不合我口味,只是朝食哪能吃下如此腥味?」
「我想著您忙了許久都不能吃上一口,恐會餓壞,這才讓她們準備了些葷的。」玉藻訕然,倒是忘了這層緣故,若是讓那葷腥油水直接掛到脾胃裡,難免不會傷到,她連忙笑道,「我叫她們去做些清淡的來,再蒸個梨生津潤肺。」
寶因拉住她的手,懨懨道:「難得你願為我操這份心,不過要讓你白費了,我實在沒什麼胃口,做了也吃不下,這幾蝶菜也別浪費了,都拿去給院裡的人分來吃了。」
玉藻也不再勸,在心裡暗自尋思著,那寢衣上的污垢怕是昨夜吐出來的晚食,又瞧她聞見這些葷食便臉色泛白,趕緊讓人給端走。
「我進去瞧瞧爺,你們收拾完也去忙各自的吧。」
寶因任由她們忙活著,自個兒則進裡屋去將軒窗支起,又給帳幔上所垂掛的銀香囊里換了種淡雅之香,瞧著臥床上昏睡不醒的人,去拿了團扇來,坐在床邊笙蹄上,輕輕扇著。
四月入夏,天兒也慢慢熱起來。
扇了一會兒後,又惦記著經文,而後起身坐去榻邊,把昨夜挑燈才將將抄寫完的《太上三元賜福赦罪解厄消災延生保命妙經》收拾好,可當視線落在那句「道冠諸天,恩覃三界,大悲大願,大聖大慈」時,緊緊封住的心緒猶如被誰打開,使得她再也忍不住的抬手撐眉。
手中落滿經文的棉紙被抓出褶皺,上面所寫的小楷也被淚水暈開。
她抬手拭了拭兩頰,叫人今日便將這些經文全都拿去天台觀的鼎爐里燒了,祈求消災保命和賜福。
神佛已是世人最後所能祈求的了。
...
洗好衣裳的玉藻拿去微明院偏僻的一隅晾曬好,放好木盆和豬胰子後,扯下挽到小臂處的袖子,望了望天,發現竟出了少見的陰陽天,原先的熱意也開始消散,想著女子待在屋裡,免不得要生憂思。
「大奶奶,外頭日頭正好,我讓人搬張躺椅在遊廊,您出來曬著眠一會兒?」便走到廊下,問道,「這窗支起來,我就坐您旁邊,既守著您也能幫忙看綏大爺。」
寶因也覺胸口堵悶不已,伸手輕輕撫拍了幾下後,移步出屋,將整個身子都托在搖晃的躺椅里。
玉藻見廊下掛著的鸚鵡開始要鳴叫,踩在遊廊的登板上,踮起腳尖要去拿下,放到別處去。
「何必要換地兒?」寶因倦道,「讓它叫喚叫喚也好,不然豈不白養這些日子了。」
主子發話,玉藻便也不再去動它了。
鳥聲開始響起,她又進屋去拿了件薄被出來,搭在女子腿間,瞧女子微微闔著雙目,在其旁邊的方杌坐下。
忍耐許久,還是忍不住多嘴了句。
「綏大爺吉人有吉福,但您也得注意自個的身子才是。」
女子未應。
*
屋內臥床上,男子垂於身側的手指緩緩收緊,呼吸不可聞的漸促,那日在長生殿中,皇帝與他的對話,幻化成夢境而來。
「內史拿得,大理寺卿我自也拿得,只要陛下捨得。」
「我連皇權都捨出去了,還有何不能舍?」
因孫府之事並未使得世家抱團,令皇帝大喜,接下來便是要動鄭氏那位曾經的駙馬爺,只是僅以內史之位是動不了的,此案關乎皇室,必會交由大理寺查辦。
大理寺卿如今是陳郡謝氏的旁支子弟謝興擔任。
皇帝仍以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搖頭,自言他與謝賢終是多年知己,當初謝賢大兄、二兄接連於盛年過世,當年他毫無根基繼位,所依靠的只有謝賢一人。
為行安撫之意,只好下旨任命謝賢那兩位侄子以及謝氏旁支的謝興幾人,如今還未到翻臉的時候,亦不可輕易罷免。
皇帝要他自己想法子。
...
江風拂過,圍春草場,男子站於靶場中央,一動未動的看著那匹馬疾速而來,最終一聲嘶鳴,馬蹄落在胸口,血不停地自口中湧出。
他用手去捂,卻如何也擋不住,指縫、嘴角皆能流出。
轉瞬便痛得直不起腰來。
最後終是放棄掙扎,鬆手倒下。
身邊圍來許多人,卻都不能讓他再睜開眼。
可他想,今日還不曾喊過一聲幼福。
若是就此死去,倒有些遺憾。
...
直至半個時辰後,男子喘息醒來,只覺喉嚨叫血給堵住,艱難的俯身咳著,腳踏也被血所髒。
玉藻聽見屋內動靜,趕緊低聲去喊躺椅上的女子,只是這一時半刻卻如何也叫不醒,又怕屋內綏大爺因此耽擱而出事,焦急之下,她匆忙起身,先領著人進去侍奉。
挑起隔簾,只見綏大爺半趴在榻邊,眼裡咳得泛紅,半握撐著的掌心有咳出來的猩紅血跡,面容是久病的白態,用極虛的聲音問道:「你們大奶奶呢?」
*
廊下女子拿絲帕遮了臉,呼吸均勻。
玉藻留人在裡屋侍奉,自己則趕緊出來,邁出門檻,轉到右側的遊廊,喊了聲:「大奶奶。」
素來學舌最慢的鸚鵡也隨著一起喊了聲「大奶奶」。<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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