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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業綏抬眼,雲淡風輕的施捨給不遠處的人一眼:「陵江上游的洪水已泄大半,按照此刻雨勢,哪怕關閉提防,上游水位亦完全能夠承擔,等下游百姓全部疏散,再行泄洪,有何不可?你我皆出身世族,莫要以為我不知曉左丞心中所想是什麼,百姓不救,徒生流民,到時別說田舍,便連你這顆腦袋都別想保住。」
上游郡縣幾乎都是世族之地,這些人自然不願,通濟堰堤防出現缺口,工部之人怎會不知道最有效的措施是什麼,拖延如此之久,遲遲不做決策,無非就是捨不得家族利益,萬民又算什麼。
語罷,他漠然道:「通濟堰新修不久,首次用於泄洪,便被衝出了缺口,當年參與工事修建之人都逃不掉被問責,等雨季過去,陛下自要過問,屆時百姓每死一個,作物每毀一分,屋舍每倒一間,諸公的壽數便要少一載,不知諸公又有多少壽數可抵。」
在場的人屏息低頭,不敢再看男子。
那時還是三族當道,工事花費巨大,洪水又難遇,修建起來不過是安那些百姓心,故他們或多或少都跟著斂過財。
歸屬謝氏權勢的尚書左丞猶如聽不見般,只道:「可謝僕射還不曾來,尚書省的政令都需左右僕射與左右丞共同商議。」
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後,林業綏恍若無聞的繼續說道:「再命周圍郡縣的所有官吏前去救援。」
官吏領命,接二連三的出去執行。
尚書左丞再也沉不住氣,直接跪倒在地:「尚書省不是林僕射一人的尚書省!賈右丞、王尚書,你們為何不說話!難道就眼看著他朝綱獨斷?」
林業綏淡淡瞥了一眼,然後眼皮又重新耷拉下來,任由黃耳亂吠,心神全然撲在陵江洪災上。
被喊到的兩人也連忙撇清關係,惟恐引火上身:「左丞勿要亂說!林僕射為左,身為省主,綜理國政,有權獨自處理事務不說,且水患更是緊迫,也該遵事急從權之理。」
左丞被噎,最後甩袖,繼續跪在這裡,誓死不願起來,大有要眾人看清林業綏面目的意思,可為了泄洪一事,尚書省的人來來往往,半點心思都沒有在他身上,反倒使得他像個笑話般,到了後來,想要自己起來又擱不下面子。
一直到未正三刻,當地郡吏剛稟告完死傷失蹤人數,猶豫著再言:「都水監的林長丞也於昨日夜裡失蹤,有人目睹是捲入洪水之中。」
林業綏有過片刻的滯神。
隨即,他半闔雙目,掩住那半瞬的情緒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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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初,李婆子幾個管事的前來微明院稟完近三月府內的帳務,適逢雨季,冬日也快來,又等女子吩咐完府中日後要做的應對之策才離開。
只是屋子裡的人雖散了,可氣仍未暢通,寶因聞著,心間堵悶不適,擱下莊子裡送來的帳本後,起身下了腳踏,直走幾步,便素手挑起獅紋錦的帘子,跨過低檻,雙手鬆松相握成拳,置於胸前,揉搓取暖。
動作間,手掌似柔軟無骨。
恰巧這時,抄手遊廊里也走來一提著藥包的侍婢,正好能瞧見檐下的主子,趕緊便開口:「大奶奶,不好了。」
寶因偏頭,看清是誰後,將側過去的目光擺正,而後微垂,短短几息,想盡一切可能,更不知他有沒有去通濟堰...等慢慢克制住洶湧的心緒,她面容平靜的問出一句:「何事不好?」
紅鳶提起裙裳,腳步加快,幾乎是小跑著來到女子跟前,喘著氣道:「聽說隺五爺在通濟堰附近被沖入洪水,滄海院那邊的奶奶聽到消息已經昏過去了!」
近來陰雨天,母親犯了痹症,她趁著今日有空,特地到庵廬去拿藥,正要送去時,撞到東府那邊的人來抓什麼昏厥的藥方,本來是隨口問問,誰知問出了這等事來。
寶因聞言,駭然怔住,明眸緩緩抬起,望著順屋檐流落下來而結成的雨幕,半晌不語。
努力平穩氣息後,還是謹慎問出一句:「誰送來的消息?」
若是林業綏派來的人,必會先到微明院。
把這些都一併打聽了的紅鳶順暢接起話:「好像是三太太今早收到了雲陽郡的消息,滄海院那邊著急,派人去問。」
應該是叔父林勤給家人報平安時,順便提了一嘴林衛隺。
深深吐出口氣,寶因無力道:「陪我去東府瞧瞧。」
紅鳶也顧不得要去送藥,匆匆放下,連忙進正屋拿來件金色緞面雀眼紋斗篷將女子好生裹住,系好綢帶。
來到滄海院,幾個在前院侍奉的侍女婆子都忙碌的進進出出,燒水或燃炭,還要給前來探望她們主子的奶奶娘子準備茶湯之類。
一眼看去,除了頑疾又起的林妙意外,袁慈航、林妙意都已在這兒。
寶因走過遊廊,摘下兜帽,邊抬手解系帶,邊著急問道:「可有什麼大礙?」
這個空隙,院裡的侍女趕緊遞來暖爐,紅鳶也侯在一旁,接過斗篷收著,又不擾著兩位奶奶說話。
聽到聲音,袁慈航先回過頭,把事情都說過一遍:「擦了藥不管用,我便又讓人去請了疾醫來,現今還在裡頭診斷。」
話剛說完,林妙意低垂著腦袋,屈身萬福:「兩位嫂嫂既都來了,我便先回自個院子裡去了。」
還沒等兩人說什麼,她便如風離開。
袁慈航嘆了口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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