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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錯落有序的竹簡筆洗前,還擺著個銅製獸鳥紋的博山爐,女子垂首,正在專注的壓香灰。
紅鳶嬉笑著走上前,遞過去一素雅陶罐:「大奶奶要的萱草香我給拿來了,您瞧瞧是不是。」
寶因擱下灰壓,隨口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紅鳶說著忍不住笑起來:「還不是那幾個嘴貪的,琢磨著要去挖春筍吃,可惜那張婆子不是個好相處的,我便提點了兩句,叫她們偷摸著去。」
寶因拿起香箸,夾著香餅入爐中,神情有一絲疑惑,隨即冷言:「何必偷偷,明著去就是,便說是我叫她們去的。」
那些筍,只要留下以待來年長大的,好好照看,不叫竹林變得稀鬆或是枯黃了去,剩餘的她一概不管,自個吃或是賣出去,也當是她們看管除草辛苦了,可要是生出霸著的心,便就是擅權了。
婆子被整治,紅鳶自樂得連欸兩聲,忙伸手扶著女子走動,很快又站在一旁幫著研磨硯台。
寶因蓋好博山爐,淨手擦乾後,繞到案前的烏木椅坐下,拿出抄經紙,用手心細細撫平,後拿來銅犀牛壓好。
紅鳶倒水進硯台,抬頭忽呲牙笑道:「正巧玉藻姐姐來了,這研墨之事我是做不來,還是出去做些別的好。」
正從外頭回來的玉藻與她頑皮一回,然後走過去拿墨條,十分順手的研開,嘴裡也不忘說道:「賀禮我已親自送去長極巷,十姐知道我去,還親自見了我一趟,說她如今嫁了,總歸能自在些,等您生時,便可來瞧自個外甥。」
寶因選了支出鋒最細的毫筆,蘸墨時,聞言一笑:「只可惜瞧不見她戴金冠的模樣。」
謝賢的身體越發不好,說是就在這一兩月里要走,所以謝晉渠才急著要將十姐給嫁出去,所議的郎婿是范陽盧氏旁支里的,聽說詩才八斗,人品尚好。
喪父到底不是喪母,循例要守孝三年,那時謝珍果便已十八九歲了,這倒還好,只怕朝堂局勢有變。
畢竟太子昨日已離開建鄴。
只是令人難以想通的是皇帝怎會在這樣緊急的關頭讓儲君去西北監軍,一般天子垂危,或是眼瞧著身體衰敗,身為主心骨的東宮是斷不能離開的,此次去隋郡,要麼是軍情遠比文書上所說的還要嚴重,國土已到將要淪陷的地步,要麼便是...
玉藻道:「十姐那時頑的很,什麼都要娘子你兜著,哄睡餵食沒個不是你操心的,轉眼便出嫁了。」
轉瞬又將自己今日在謝府所瞧見的,一五一十都說與覺得缺憾的女子聽。
主僕二人才憶往昔,半舊蓮青的絲棉厚簾叫人給掀了起來。
玉藻喊了聲「六娘子」,隨即趕忙放下墨條,侍奉人到榻邊落座,又去外面準備茶湯。
寶因寫完這句經文的最後一字,也抬去望去,林妙意瞧著仍沒什麼神,面有菜色,回林府的這些日子更是已消瘦了半個人去。
她起身,從書案後走出來,徐步去至榻前,淺笑道:「許久不見你出來。」
林妙意像是突然回神,支支吾吾一陣,最後道:「嫂嫂。」
寶因踩上腳踏,扶著香幾,緩緩坐下,不動聲色的打量幾眼,察覺出她的異常後,語調變得舒緩:「找我可是有什麼事要說?」
林妙意深吸幾口氣:「我、我...」幾次都說不出口的她低下腦袋,咬牙閉眼,一鼓作氣道,「我想去玄都觀住段日子,好靜靜心。」
寶因淡下神色,微抬下顎,悠長的目光落在遠處博山爐所飄出的煙霧上,似在思量此舉可行與否。
林妙意見女子不說話,急的掉淚,「嫂嫂」都帶了顫音。
和離回府的女郎去道觀住著,不論是林氏的名聲還是她這個長嫂的名聲都要受損,寶因嘆氣,問道:「府內也可靜心,為何偏要去那兒?」
話至此處,林妙意像是多日心事被人打開,一個勁的低頭擦淚:「我已是嫁過一回的人,嫂嫂兄長們雖都是疼愛我的,那些奴僕的嘴也可閉上,但她們所思所想都融進了言行眼神中,我看了,到底是不好受的。」
幾番糾結下,又見她如此哀求,寶因想起自己在天台觀的那幾日,或許悠悠經聲與縈繞鼻尖的沉香能讓林妙意看明白許多事,遂點頭,細心囑咐:「記得帶上周媽媽和春紅她們在旁侍奉,去了道觀便要好好用食,斷不可再像在府里那般不吃不喝,要沒有豐滿一圈回來,我可要問你罪的。」
林妙意臉上終于欣喜,忙不迭答應下來。
玉藻捧著茶湯進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這位三娘又已匆匆離去,她只好放下,另端一盞澄澈無油腥的肉湯給女子。
寶因接過,舀著喝了幾口,便覺喉嚨生膩,濯過手,又坐在案前,垂下螓首,安安靜靜謄寫著經文。
爐孔所飄出的白煙似輕霧,使人如臨高山。
*
逼近黃昏時,謝晉渠犯了急,盧氏那邊就快要來家廟親迎十姐了,那時是需要父親在門前迎接作揖的,可被天子詔入宮中的謝賢卻還未歸來。
他不免燥道:「再遣人去坊門巷口瞧瞧!」
家僕拱手應是,轉身便要出家廟,還沒走幾步,立即大喜道:「回來了!回來了!」
焦灼來回踱步的謝晉渠循聲看過去,只見謝賢拖著腳步,走得極其艱難,背部比往日更加佝僂,喘口氣都要歇上好久,他趕緊跑下堂前台階,伸手去攙扶,關懷道:「不知陛下與大人都說了些什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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