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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有幾個婆子從外面搬來一張四方無圍的榻做產床,上面鋪好墊在身下的被褥。
寶因又躺在了這上面,背平著席,屈膝分開雙腿。
只聽穩婆問道:「府上可有子安貝?」
玉藻和紅鳶面面相覷,她們都沒有聽過這東西。
有經驗的李姨娘立即給解了惑:「臥產時,手心裡要握著子安貝,既有個母子平安的寓意,也是以便緊握用力,五姐出嫁時有一個小囊,我在裡面放了子安貝,你們快去找找。」
這事自然是陪嫁來的侍女最熟悉,玉藻二話不說就出門去找了。
只是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
李姨娘急得罵了句沒用,然後過去問女子:「五姐,那個小囊你放在哪裡了?」
剛痛過一陣的寶因正是虛弱的時候,緩過後,應聲道:「應當...是在正屋的箱籠里...」
得了答案,李姨娘拔腳便離開,腳下就沒個慢的時候,到了正屋,先從隔間的箱籠開始找起,而後是外間,再是裡間,最後在他們歸放親迎禮服的衣箱裡找到的。
拿上要走時,男子的七章袞服之上,冕冠之下,壓著一封信。
父親是私塾先生的李姨娘一眼就看懂了上面顯露出的那個字是何意,意識到這可能是什麼後,她趕緊抽出,待看清全貌,同時雙手也微微發起抖來,臉色刷的一下就變白了。
她的五姐好不容易才熬到現在。
怎麼會這樣。
聽到紅鳶喊人的聲音,僕婦慌張之下,把信收進袖子,把箱籠都收拾好後,徑直去了產室。
在產床上,痛到左右扭動的寶因緊緊咬著自己的手,藉此分散,最後竟咬出了血來。
李姨娘被嚇得趕緊上前拉開女子的手,把子安貝交到她手中。
隨後轉身出去了。
見僕婦心不在焉的模樣,寶因正想開口詢問,可已痛到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渾身都被汗浸透。
髮髻早已亂了,青絲纏在臉頰上。
穩婆還蹲在榻尾,伸手入產戶,一點點的正胎身,有了髒污,便拿熱帕子擦去,再繼續。
不知過去多久,產床上的人忽然沒了聲音。
穩婆不穩了,恐慌的抽出手,急忙起身去看女子,已是臉色慘白,髮絲落在其上,經此襯托,更是怖人,雙目也昏昏欲睡的半闔著,凡是可見的肌膚都掛著一層汗珠。
氣息也在以最緩慢的方式漸弱,難以察覺。
當察覺時,已回天乏術。
唯有看似最柔弱的細指仍然還在緊握著那子安貝。
祈盼母子平安。
穩婆趕緊喊人,試圖喚回女子的意識:「大奶奶!」
寶因眨了眨眼,淚水落入發間,意識似乎也已經接近模糊,她聲音嘶啞著答了句:「阿娘,我頭疼。」
頭疼、血沸、發熱、昏昏如醉...穩婆立馬反應過來這是熱產,當真是要了命了,怎麼會同時碰上兩種難產之兆。
驚悸不安的婦人跌跌撞撞跑出去,朝院裡忙碌的一眾侍女婆子大喊:「帶下醫還沒請來嗎!」
前面為了不讓熱氣逼襲女子,紅鳶和屋裡的人都出來了,此時聽到穩婆在問,她開口接話:「已經遣了三個小廝去,婆子也去了一個,不知怎麼的,他們都沒回來。」
辰初始,至如今申末。
到庫房拿來野參的玉藻,在心裡已啐罵了幾百遍,最後逼不得已,把手裡的東西交給紅鳶,轉身就走:「我親自去請一趟,那幾個王八羔子千萬別叫我逮到,主子生產,竟敢如此怠慢!」
瞧見那根人參,穩婆臉上也稍微有了些喜色,能撐多久是多久:「快把野參切下一片,拿進去讓大奶奶含著。」
紅鳶連欸幾聲。
一旁的李姨娘自顧自的焦慮著,來回踱步搓手,想到朱氏跟自己說的話,還有那封文書。
如果這次捱不過去...
她快步走去產室,在外間拉住穩婆:「裡面情況怎麼樣了,胎兒可有正過身來?」
滿手血污的穩婆搖頭:「大奶奶既是橫產,又是熱產,胎兒橫著出不來,大奶奶也沒力氣再生,最要命的是養水已破了,要是再產不出來,可能胎死腹中,到時便要二中取一了。」
李姨娘深吸了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
「這是西府的嫡長子。」
「若到了萬般無奈的地步,還望要盡力保住大奶奶腹中的孩子。」
作者有話說:
【出處】
1.橫產、熱產等相關生產知識都出自北宋楊子建的《十產論》。
第102章 撒手
滿頭汗絲的寶因細細抽著氣, 纖縴手指不再緊握,子安貝就那麼靜靜的躺在她掌心中,似就要這般撒手而去一樣。
還是什麼都沒變。
生她之人,將她帶到世上來的人, 時隔二十二載, 在外面親自開口放棄了她, 要送她離世。
為榮華富貴生她, 又為榮華富貴要殺她。
原來這便是道經中所說的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寶因眉頭與鼻翼委頓的聳動著, 出息微微,像只病弱的貓兒, 可是被汗水打濕的睫毛再也顫動不起來, 恍然落上了千斤重物。
雙目合上的一瞬, 思緒順著狹長的甬道回到了兒時。
那個小小的稚童追著婦人,不停地喚阿娘,可阿娘總是愛喚她作藥引子, 只有太太賞了東西給她時, 阿娘才會開心, 喊她一聲五姐。<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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