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頁
穿過廊廡,林業綏站在三清殿門口,聽到女冠的話,眸光始終沒有絲毫的波動,不過是個託辭罷了。
他不冷不淡道:「羽化之前可有何異樣。」
監觀張口就來:「並無異樣。」說完才仔細想了想,添話道,「若一定要說有,大概便是羽化的三日之前,真人命身邊的小女冠謄抄了幾首詩文,囑咐師叔等她羽化後,燒掉生前所有的吃穿用物,不准讓從建鄴來的人碰,更不能帶回宮去,以免弄、弄髒了她難得的乾淨,倘陛下和賢淑妃一定要些她的東西,便送那封信回建鄴去。」
弄髒二字,她說得磕磕巴巴,生怕因此被定了個妄議皇家的罪名。
林業綏捻搓著指腹,轉過身,背對殿中三清像,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女子身上:「抄的哪首詩。」
九載之前,監觀還是觀中修行的女冠,跟隨其師父接待過張衣朴,緊接著處理了懷安的事,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最不好相處的小師叔原是皇室的五公主,故對其中細節更是銘記,說得也是斬釘截鐵:「白樂天的《讀史五首》,還有一副真人的真跡掛於她生前所居的袇房內。」
簡單問了兩句後,林業綏忽皺眉,語氣難測:「我近日會暫居在山腰的另一處道觀中,還需監觀配合些日子,郡守亦不必跟著,我此行並非是人人皆知的公務。」
郡守想著或是天子私下所交代的事,不宜宣揚,拱手作揖一番,下山回去了。
監觀也施道禮,稱是。
他們剛離開,男子便幾步下階,走向快踩到青苔的妻子,溫涼的掌心握住其腕,把人帶回自己眼前,再順勢重新扣住其指:「走吧。」
寶因摘下幃帽,偏頭看向他身後:「都已問完了?」
林業綏帶著女子一步步離開這,聲音又恢復原先的平淡:「什麼都沒留下,唯一可知的便是死前將白樂天的《讀史五首》送到了長生殿。」
寶因聞言,不由垂眼,默誦起這首組詩,所吟之典不下十個,有楚懷王流放屈原,荒淫國政,漢文帝疑心貶謫賈誼,所流露之意皆是含沙射人影,巧言構人罪。
難不成昭德太子也因奸佞巧言而陷入過困境。
可當時的天子還不是如今這位。
苦想不到時,他們不知不覺中已步行百丈,攜帶著奴僕的二人來到了半山腰的廟觀。
吃過齋食,暮色開始從四面往中間合起,而入了夜的青城山,只覺寒意刺骨,比建鄴更甚。
濯洗過頭髮的寶因坐在炭盆邊,連發也顧不上絞乾,雙手置在火上烘著,寢衣之外還添了件夾棉的交領舊襖。
玉藻淨面回來,呼著冷氣,使勁裹著身上的衣物,正要進去為女子守夜時,旁邊居室的門有了響動。
她急忙低下頭退讓。
注意到門口的動靜,寶因抬目過去,瞧見披衣散發的男子,輕笑一聲:「爺不睡,怎麼來我這兒了?」
到底是在道觀中,他們二人便分開來睡了。
瞥到女子的烏髮還濕漉著,林業綏順手拿了巾帕,走過去給女子絞著發,聲音帶著詰問,其中情緒更是難明:「白日裡為何要離開我身邊。」
聽到這話,寶因蹙起眉,似是已不記得男子所說之事。
得不到回應,林業綏垂下的黑眸愈發幽深。
烤到灼熱,寶因輕搓著手,驅散不適的同時,也終於想了起來,她展顏笑道:「你那時要辦正事,牽著我算怎麼一回事。」
林業綏默了片刻,手中動作也停下,隨後才不緊不慢的繼續:「還以為幼福是因為五公主。」
寶因抬頭,脖頸抻長,看著頭頂上的男子,杏眸在燭火之下被鍍了層亮晶的水光,聲兒也軟了下來:「怎麼還記著,那些不過是我的氣話。」她想起清都觀外,想問卻沒問出口的話,「爺又為何要帶我來這裡?」
她原以為是掩人耳目,但一到這兒,便有郡守等著,還帶了武吏,可見這個人壓根就不想著要瞞住誰。
林業綏寬厚的手掌落在這截肌膚細嫩的長頸上,笑然:「自是擔心這次回去,不知幼福又要說些什麼話來氣我,不如帶在身邊放心。」
被這麼一撫弄,寶因只覺喉間癢起來,身子也酥麻,急著躲開:「看來是我多想了。」
將女子的頭髮絞乾後,林業綏走去對面坐下,撐頭笑看著她:「幼福想的什麼。」
寶因莞爾一笑,沒有應他。
直到半個時辰後,玉藻才進屋來陪女子一起睡。
*
山中靜謐,日子也過得緩慢。
他們在青城山居住的第二日,晚春的最後一點雨水便開始不間斷的下了起來,一直下到第五日,還不曾停歇。
寶因跪坐在道觀的殿檐下,沉靜的賞著這場延綿不絕的雨,身後是憑几,旁邊的矮足四方几上則擺著茶具。
除了那首詩外,雖對五公主的其他事情仍無所獲,卻無意中得知了當年為昭德太子講法的胡僧蹤跡,就在青城山附近一帶,而本朝律法規定,定居的百姓均需去官署入戶,若不然便會被當成非良民,論處坐牢。
今一早,郡守就送來了探查到的戶籍信息,說是沒有胡人。
只剩青城山旁邊一個人口僅五百戶的縣還未查,但縣令不認魚袋,林業綏便親自去了那個縣城。
瞧著雨勢變小,寶因喝了口茶:「我想兕姐兒和慧哥兒了。」<hr>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