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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這個坍塌的時代,這句話顯得極為可笑。
末世之下,只容許有用的人活著。
等待記錄官恢復生命體徵的過程,霍延己拿過唯一的手電筒查看周圍環境。
這個岩洞很大,地面是較為平緩的斜坡,身後不遠處有個不高但人絕對不可能爬上去的崖壁。
他們就是從那個方向摔下來的,明明是面向出口的方向,卻看不到一點光亮。
霍延己拉開袖子,看了眼皮膚表層微微激起的雞皮疙瘩,眉頭微皺。
「水鳴,找找周圍的背包里有沒有濃縮氧氣瓶。」霍延己有條不紊道,「初步估算,我們現在在二號裂縫下兩千米的位置,需要的東西有火石,氧氣瓶,保暖衣物,衝鋒衣為佳,手電或頭燈,紅花蛇液,營養劑,防護面具,升降繩索——以及對付污染生物,匕首比子彈有用。」
「是。」
這些設備裝甲車都有,只是被撞散了,能不能找到得看運氣。
可儘管水鳴猜到他們身處二號裂縫,卻沒想到在這麼深的位置。幸好他們是隨著裂縫斜坡滑下來的,摔砸處不多,不然直接墜落到這麼深的位置,恐怕屍骨無存。
他心裡一緊,這麼危險的境地,也意味著他們恐怕找不到幾個倖存者。
霍延己往右邊走了一段,沒再發現更多的人與車輛部件,也許他們摔在了上層,也許摔進了更深的位置。
運氣不錯,水鳴找到了兩個濃縮氧氣瓶,但衝鋒衣只有一件,營養劑全部破碎,無法食用,其他東西都沒看見。
等他收拾好一切,記錄官也醒了。
他艱難爬起,看到手臂上的針孔就明白了一切,羞愧地對霍延己道:「長官,紅花蛇液應該留給更有用的人。」
霍延己道:「那就努力成為有用的人。」
他頭也沒回,走到十幾米之外的斷崖邊,下面黑漆漆一片,只能在手電光下隱約看見凹凸不平的地面,目測有三四十米的樣子,要是沒停在這片斜坡,而是從這裡墜了下去,真就必死無疑了。
手電照到崖底一角,似乎有兩個交疊的人影,胸膛有微弱的起伏。
「找路下去看看,可能有倖存者。」
「是。」水鳴道,「您上衝鋒衣。」
霍延己之前把外套給了桑覺,現在身上就一件白色襯衫,布滿泥與血跡,還有多處破損。
霍延己沒拒絕,和身為畸變者的水鳴相比,他顯然更需要保暖,特別在失血過多的情況下。
「保持警惕。」霍延己始終冷靜,「裂縫越深處,危險物質就越多。」
「明白。」
坍塌以來,出現了很多人類無法理解的東西,例如簡易燈架里的火石,明明只是一顆拳頭大的石頭,卻能在兩米之內散光散熱——一號裂縫那邊有諸多這樣的石頭。
再例如,所有裂縫中都存在的、消化了人類屍體就可以變成該人類的詭異物質。
而二號裂縫聲名遠揚的就是它內部的觸手基因,當年的霍楓上將強大得可以說是脫離了人類範圍,方圓之內的土地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分化的觸手無處不在。
可繼霍楓之後,再也沒出現過同樣強大的畸變者,甚至連霍楓的一半都達不到,所以他才一直是後輩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神話。
即便如此,觸手仍舊是目前最炙手可熱的污染基因。
想到霍延己說的那個『小秘密』,水鳴心亂如麻,一時有些茫然。
他忽然意識到,或許所有人都活在高層編織的大大小小的謊言之中。
——從出生至死。
「專心,凝神。」
「……是。」
周圍光線太暗,斜頂上是密密麻麻的尖銳乳石,泛著青光。地上也有些許凸起的乳石,需要時刻注意。
紀錄官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不過因為失血量大加上太冷,一直在哆嗦。
霍延己把火石提燈給了他:「拎著。」
「……謝謝長官。」
霍延己將骨折的左手搭在持刀的右手腕上,緩緩往前,尋找前往下層的路。
他問:「叫什麼名字?」
記錄官只能看到霍延己冷靜從容的背影,他怔然道:「染真,長官,我叫染真。」
霍延己平靜道:「染真,別讓紅花蛇液白費了。」
「是!」
染真心裡頓時掀起一陣澎湃,感覺可以激昂得三天三夜不睡覺。
水鳴在前面探路,憂慮道:「長官,真的有通往下層的路嗎?」
霍延己道:「隕石季之前的先輩開採過裂縫深處,一定有路。」
又是一個從未聽過的秘幸。
如今的人們沒有了當初的資源與科技,對危險重重的裂縫只能唯恐避之不及。
信仰擺動的水鳴完全沒注意到,右手邊的岩壁似乎有點不對勁。知道他突然聽見一聲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碰到了細小的石子。
他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寒光就從耳邊擦過,正中他右側的牆壁,「噗嗤」一聲。
燈光打過去水鳴才發現,那裡哪是牆壁,而是一根巨大的黑紫色觸手!
觸手表面布滿黏稠的黃液,正是它滴落到石子上的聲音,讓霍延己及時彈出匕首,免了水鳴被觸手吸食絞殺的結局。
但觸手並沒有死去,它只是僵直了幾秒,觸手尖仍然在空中搖曳,整個岩洞裡都是它晃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