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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那不是夢。
桑覺握了握秀氣的拳頭,以保持清醒的理智——可那隻龐大的、長滿觸鬚的怪物依然歷歷在目。
是假的。
不, 也不是假的……
失去霍延己這個翻譯, 桑覺很難理清自己的思緒,他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 但無法用言語或專業術語表達出來。
那隻堪比龐大堪比數座高樓大廈的怪物不是假的,但它與人類不在同一位面——它是虛的。
可它纏繞在裂縫石壁中蜿蜒向上的觸手是真的, 人類可以觸碰。
可是好奇怪,明明它們是一體的。
真的是夢嗎?
「吃點東西,我們得離開了。」
桑覺看向叫醒自己的姫枍,迷茫地發出鼻音:「嗯?」
「二號裂縫好像出事了。」姫枍的手正在微微發顫,向來平靜的眼裡划過一絲痛色。
「哦……」
不是夢。
二號裂縫的離這邊有很長一段距離,可桑覺回首看去,依然看到了滾滾煙塵直入雲霄。
他忽然想到夢裡最後發生的——
一片無聲的寂靜中,蔑視眾生的黑暗怪物沖他低下頭顱,連帶著抽動了蔓延出去的無數觸手,裂縫坍塌,巨石砸下,探索至其的人類被深埋地下。
二號裂縫塌了。
桑覺有一點不真實,卻又有種理應如此的尋常。
「如果裂縫塌了,那還會有污染嗎?」
「當然。污染又不是什麼氣體,非要有一個通道才能傳播。」姫枍冷淡道,「真正傳播污染的是裂縫地底的某種物質,而不是裂縫本身。」
桑覺不再說話,安靜地捲起睡袋,壓縮進背里。
他又想起了米莉博士的那個錄音——
他是「門」嗎?那關的是什麼呢,污染嗎?
也許他真的來自地底,可他並不知道回到地底意味著什麼。
死亡嗎?
桑覺並不恐懼死亡。博士已經不在,己己也不要他,那死掉也沒關係,他並不喜歡其它人類,也不喜歡這世間萬物。
它們都只想污染他,他們都只想利用他。
但應當不是死亡。
如果幾百年前污染還沒開始時他就在地底,那應該也不是死亡的狀態,而是沉睡。
沉睡意味著失去自由活動的能力,他將失去情緒,生氣、快樂、開心、想念……都再與他無關。
……好像也不錯。
他好像快樂不起來了。
桑覺蒙上了和伊芙琳一樣的面紗,蛛絲特製,可以過濾空氣中較大的泥塵。
桑覺跟著她們的腳步,安靜地走在風沙里,不知前路為何方。
風的阻力很大,他們步伐緩慢,像是迷失在沙漠的孤獨旅人。
這與桑覺認識的「母星」完全不一樣。
博士給他編織的世界是溫暖的,有四季,有春風,有冬雪,有童話故事,故事裡的惡龍也可以與王子成為朋友。
但現實里的惡龍貪心了些,他還想成為王子的配偶,占據公主的位置。
「嘩——」
桑覺沒留神,腳下一滑,瞬間陷入一個旋轉的沙漏漩渦里,前方的姫枍面色一凜,瞬間射出數道蛛絲,纏住桑覺的身體猛得一拉。
沙地里似乎有什麼咬住了他的腳,甚至裹到了小腿位置——儼然是只大怪物。
桑覺什麼都沒看見,鋒利如刀絲的蛛網輕鬆劃開沙地,便聽姫枍頭也不回道:「走吧。」
桑覺站起來,拍拍腳,跟上步伐的同時回首看了眼。
只見沙地里的怪物像是終於反應過來,滲出源源不斷的鮮血,浸泡著灼熱的沙子。
「那是什麼?」
「沙蟲,注意腳下。」
桑覺哦了聲:「這裡是什麼沙漠嗎?」
姫枍道:「目前還不是,但未來也許會成為沙漠。」
桑覺偏了下頭,目視著一望無際的黃色。
地表是一片神奇的存在,不像只有黑暗的地底,這裡有各色各樣的風景、地形,還有各色各樣的生物。
桑覺忽然有一種怪誕的上帝視角心態——
人類與那萬千怪物,都不過是生物鏈中的一環,動物有動物的語言,植物有植物的交流方式,人類的言語也並不特殊,但卻額外嘈雜。
倘若兩百年後還有人類存活,他們來到這一片,或許也會考古考察地底有什麼樣的遺蹟,專研原本的文明城市為什麼會變成一片荒漠……
桑覺抬頭,第一次問:「要去哪裡?」
「海邊。」姫枍道,「剛剛反應那麼慢,在想什麼?」
桑覺想了想,搖搖頭。
姫枍應當是誤會了,她用冷淡的嗓音說著不符合性格的勸言:「你的壽命很長,一切感情都能淡掉,不要去想,好好向前看。」
「什麼是向前?」
「……」姫枍頓了頓,「一直走就是向前,你總會遇到更多的風景,更多的人,也許不久後就會出現一個——」
桑覺道:「也許會出現另一個讓我喜歡的雄性。」
姫枍:「……」
桑覺不是笨蛋:「這不是你想說的,這是他想說的。」
「他」是誰不言而喻。
姫枍並沒有謊言被拆穿的窘迫,反而平淡反問:「那要聽聽我想說的嗎?」
桑覺:「嗯?」
「用任何方法把他綁在身邊,禁錮他的自由,讓他離了你就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