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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野外收集回來的污染基因,最重要的處理流程是『消毒』。
這也是『黎明』計劃中極為醜陋的一個謊言——畸變者無法與任何人孕育後代。
實際上,畸變者不僅可以孕育後代,繁育能力甚至會和因為基因融合而有所提高。
但他們的後代也只會是畸變者,最多只能活三十年,然後就會失序變成怪物。
從文明延續的角度來說,這些後代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他們青年時期的時間占比太短,不足以成為兵力,而且體內基因序列不穩定,隨時都有失序的風險,會給人類秩序帶來太多不穩定因素。
最重要的是,最高議庭最初擬定該計劃時,預計在結束時抹除這段歷史,抹除《黎明》計劃的痕跡。
《黎明》計劃白紙黑字地寫著——
待到人類社會體系穩定,污染得到控制,他們就要中斷『基因融合』這個項目。
這樣一來,畸變者就絕對不可以擁有生育能力,這會導致他們擁有源源不斷的後代。一個會繁衍的『種族』,很難完全滅亡。
所以,高層聯合研究所,人為抹殺了畸變者的生育能力。
他們融合過的污染基因經過了『消毒』程序,一旦融合,意味著將無法再孕育後代。
失去繁衍能力的畸變者,只要高層一聲令下,結束『基因融合』項目,畸變者這一存在就會定格在這一代,慢慢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這便是最可惡也最悲哀之處——
最高議庭一邊希望自身在後世聞名遠揚,一邊又不願意背起『謀殺』一半人類的千古罪名。
他們想要畸變者開疆擴土,守衛家園,一邊又只把他們當做兵器,當做怪物,並不打算讓他們在後世中得到『英雄』的稱號。
救世的榮譽屬於最高議庭。
而畸變者群體,不過是延續文明路上必要的犧牲品,他們不能在歷史長河擁有名字,他們只是怪物。
他們的存在代表了人類高層最不堪、最醜陋的一面,代表無盡的罪惡。
九十年來,選擇『進化』的人類幾乎占據了倖存者的一半,那不是幾千人,不是幾萬人,是上千萬上億條生命。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自以為奉獻了一切,到死都以為在為信仰而戰。
實際上呢?
他們只是用完即可拋棄的棋子,可笑又可悲。
……
「這就是『進化』的真相。」廣播裡,詩薇的聲音很輕,「英雄是假的,只有犧牲是實實在在的。」
這次沒有憤怒的吵鬧,主城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從前,他們就像生活在一個虛空的氣球里,如今氣球被戳破了一個洞,海水傾瀉而入,瞬間席捲了所有人,裹得他們幾乎窒息,將要溺斃。
畸變者們自欺欺人地想,這是假的吧?
又是監管者編造出來詆毀他們的謊言吧,只是想要徹底孤立並抹殺他們,是陰謀,是詭計。
可那份陳舊的文件實實在在地呈現在了大屏幕上。
一切並非無跡可尋。
驟然回想,周圍總是很少見年長的畸變者,但這一點被高層發布的畸變者戰死率數字掩蓋了。
軍隊的軍官總是很年輕,霍將眠三十二歲時就晉升了上將,林書易司令也是在三十五歲左右晉升的上將。
對於軍人而言,功績固然重要,資歷其實更重要。但如今軍隊的高位者都很年輕,特別是畸變者。
因為他們活不了那麼久……對於畸變者來說,保持15年的理智都很困難了,30年已然是極限。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突然有一種頓悟的透徹感。啊,原來是這樣。
隨後就是席捲而來的憤怒,幾乎要將理智擊斃的憤怒。
除憤怒之外,還有難以言說的無力與恐慌。
廣播聲仍在繼續,詩薇緩緩道:「而如今,人類的情況並沒有好轉太多,普通畸變者不足以應對災難,他們想要更多像霍楓上將一樣的戰神,因此,《黎明2號》誕生了。」
「他們綁架了很多和霍楓一樣『未通過基因檢測者』,送進裂縫地底,也許那幾千人或幾萬人中能出幾十個霍楓,也許一個都出不來,所有人都會迷失在可怕的裂縫地底。」
「他們是議庭,是安全區高層,是研究院院長,是我的父親赫爾曼·蘭格——唯獨不是霍延己中將。」
桑覺站在人群里,與周圍的混亂嘈雜格格不入,他是安靜的、天真的,真相對他沒有任何觸動。
唯獨在聽到霍延己的名字時,翹了翹嘴角。
他的王子很好,是這些人類不會珍惜。
他差點就搶走了。
詩薇說起霍延己被構陷的始末:「很多年前,霍延己中將說出那番話,大抵是初知真相,預想公布一切卻被阻止,不得已說出了那番話,其實是不希望有太多人深陷『進化』的泥潭。」
「如今,為了阻止《黎明2號》,霍延己中將又被我父親聯合議庭一起構陷,他從沒有憎惡過某個群體,他一直在竭盡全力保護所有人。」
「——但個體能力有限,他也是血肉之軀,終究無法保全所有人。」
「他對得起我們了。」
……
心亂如麻也無法形容主城居民此刻的心情。
他們眼眶赤紅,眼角含淚,憤怒,痛苦,還有對未來不確定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