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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裡的氛圍有些詭異,準確來說,是低層區的住戶有些詭異。
桑覺跟在老赫身後,走過一個個轉口,踏上一段段小台階,越到裡面光線越暗,也越壓抑。
他目前看到的每一個人,都和餘人一樣,是低級融合的畸變者,基因融合給他們的外錶帶來了不可逆轉的影響。
幾個坐在破舊高腳椅上的男人回頭瞥了他們一眼,眼裡透著陰狠和不帶掩飾的敵意。
左邊的男人模樣最可怖,他的右半張臉都像融化的肉色物體,保持著向下流動的形態,下巴上的肉形成了水滴形,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
他的右眼球也不在眼眶裡,而是在鼻翼與嘴角的銜接處,被肉色包裹著,眼白外翻,只有一小塊眼珠露了出來。
就連他握著酒杯的右手,也因融化黏在了一起,只有大拇指能正常活動。
桑覺問前面帶路的老赫:「你剛剛說分為三個派系,那還有一種呢?」
詩薇道:「最後一個派系就是『守舊派』,守舊這個詞可能有點美化他們了。」
老赫沙啞著聲音,緩緩道來:「他們堅持『非我族者,其心必異,皆為怪物』,認為融合了其他基因的畸變者已經被魔鬼玷污,不配再稱為人類,終有一天,人類高貴的血統會因這些怪物而覆滅。」
「……」
詩薇繼續道:「他們對低級融合的畸變者敵意很深,有一部分高度極端的守舊派甚至會獵殺這些畸變者。」
桑覺一愣:「餘人就是這麼死的嗎?」
詩薇懶懶道:「只是猜測,畢竟城裡治安還是挺好的,除了那群總是挑事的守舊派之外。」
他們在一條巷子裡的盡頭停下,面前有條往上的狹窄樓梯,餘人就住在五樓,這裡甚至沒有電梯。
「早期低層區魚龍混雜,被罪犯、小偷、危險分子占據著,後來治安一點點好了起來,但沒人喜歡住在這種不見光的地方,低層區面積又不小,改造起來成本過高。」
三人走在昏暗的樓梯間,詩薇從包里翻出手電筒,繼續道:「後來低層區就慢慢演變成了低級畸變者聚集地,因為在上面他們深受歧視,守舊派稱他們為『見不得光的怪物』。」
「他們應該很難過吧。」
「比難過更嚴重。」詩薇道,「常年住在這種陰暗不見光的地方,深受歧視,又在這種隨時會丟命的時代,心理都會慢慢扭曲。」
「所以我們小心點。」老赫啞聲道,「守舊派會獵殺低級畸變者,而低級畸變者平等地仇恨每一個人,無論你是不是守舊派。」
這就像一個逃不開的循環。
在普通人眼裡,低級畸變者是恐怖危險的代表,而低級畸變者因為這些歧視開始做一些恐怖危險的事,兩者的關係只會越來越惡劣,不可調解。
「霍延己上任最高執行官後,也沒能解決這個問題,因為最不可控制的就是人心。」詩薇說,「但霍延己厲害就厲害在,他上任第一件事就力排眾議,開啟了宵禁制度,這大大減低了兩方的衝突與傷亡。」
大多數衝突都是在夜晚發生的,而夜晚一旦不能外出,就像一盆涼水澆滅了仇恨的烈火。
宵禁雖然限制了自由,卻大大提高了治安,降低了城內動亂與居民的死亡率。
老赫卻道:「宵禁制度也只能治標不治本,仇恨和衝突一旦被壓抑久了,容易出大事。」
「但您在……」詩薇瞥了桑覺一眼,把話收了回去,「您不是再清楚不過嗎,他們之間的矛盾無法調解。」
「是啊。」老赫體質不錯,爬了這麼久的樓梯都不帶喘的,「可人不就是這樣嗎,不斷什麼時候都沒法齊心,內部鬥爭永不間斷。」
他們順利地來到五樓,放眼望去,一眼看不見頭的走廊兩邊,是密密麻麻的入戶門,這一層最起碼住著上百個人,十分擁擠。
牆面灰敗陳舊,貼滿亂糟糟的GG,其中自然少不了平日最常見的開鎖和黃色小GG。
餘人家在最裡面的第三戶,只有他家門口乾淨整潔。
桑覺問:「沒有鑰匙,怎麼進去?」
「等著。」
詩薇熟練地拿出鐵絲,直接插進鎖孔,輕輕轉了幾下,就聽到咔噠一聲,她回眸一笑:「撬鎖是我們部門的人手必會技能。」
桑覺有點好奇,他只在電影裡見過這種技術。
推開門,整間屋子的布置一覽無餘,房間加上衛生間一起就只有十二平米,唯一的窗戶在床頭,小到桑覺都鑽不出去,只能透進一點淺淡昏白的日光。
原以為老卡爾的房子夠簡陋了,沒想到還有更貧窮的。
不過房間聞不到一絲異味,所有物品都擺放得很整齊,看得出來主人很愛乾淨。
「嗒」得一聲,燈開了。
老赫看了眼時間,目視前方,按下手腕上的懷表,似乎是個錄音機。
他肅穆而鄭重,嘶啞的聲音像抽拉的生鏽風箱:「坍塌歷325年12月19日上午10:43分,我作為遺物整理師來到低層區13號小巷12-501,為餘人先生收尾人生。」
對於低級畸變者來說,他們唯一會被尊稱為『先生』的時候,大概就是這一刻。
老赫說完放下背包,道:「開始吧。」
桑覺問:「我要做什麼呢?」
詩薇扔給他一個棒棒糖,也給自己撕了一個:「小甜心第一次幹這活,可以先在旁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