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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總是對自己有著十分的自信,從打算鑄劍開始,他就堅信自己的劍一定會生出劍靈。
即使再天才,他也終究只是個少年,少年心性跳脫又天真,蘭亭鑄劍之後那些年,最常做的事除了天南海北替歲集尋藥,還有抱著劍碎碎念。
念他心中劍靈的模樣,念他的期待……
他少年時厭惡髒污,喜白,就連劍都煉製成了仙氣飄飄的玉色,但如今的序之即使脫去鏽色,也是滿身的黑霧繚繞。
序之沒什么正確的善惡與審美,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跟曾經蘭亭期許的樣子完全相反,而對方在重逢後,也說過他「太醜」。
於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劍靈,在千方百計與主重逢後,卻怯於相認,絲毫不敢透露出自己的身份。
因為,他怕自己從青年的眼中,看出失望來。
聽到序之不確定中,又恍然帶著驚喜的語氣,蘭亭頓了頓,他對情緒的感知很敏銳,稍微一想,心中就有了個猜測。
他問:「……你是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會令我不喜歡?」
序之本不想承認,但他總是無法對青年撒謊,最後緩緩點頭:「是。」
於是蘭亭就想起,自他見到鏽劍開始,那些脫口而出的話來。
在蘭亭心中,他從始至終都該只有一把劍,即使那把劍他從未真正使用過,但任何劍都無法取而代之。
這一世遇到鏽劍,卻讓他心中忍不住動搖。
即使入了魔,蘭亭也堅信劍靈不會對主人撒謊,如果序之真的是他的劍,那便第一時間就會與他相認,但卻沒料到序之會因為救他,而喪失神智與記憶。
序之無法相認,蘭亭也不會允許這種動搖存在,他能做的,就是不斷尋找序之身上的不同,與從前對比之下,來告訴自己,序之不是他的劍。
但蘭亭這樣一次次地確定,無異於一次次地否定了序之,以至於後來神智都已經恢復了,劍靈也下意識緘口默言。
蘭亭恍然明白過來,手忍不住顫了顫,很坦然地道了一句:「抱歉。」
序之一愣,青年認真地與他對視,眼神中早已卸下了尖銳的防備,道:「很抱歉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你。」
靈魂困於陌生的軀殼,千百年之後,蘭亭和序之的感應已經削弱到了極致,但這不該是蘭亭一次次否認序之的藉口。
蘭亭道:「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是什麼模樣,我蘭亭的劍,都會是世間最好的劍。」
而這一刻,序之仿佛陰暗角落裡生長的枝葉,終於觸碰到了陽光。
他緩緩搖頭:「主人永遠不會錯。」
青年唇角上揚,笑容卻不似平日那般常常帶著譏諷。
「蘭亭!」
穆椿敲門進來之後,一瞬間就注意到青年唇角的笑容,不知為何這令他忽然忘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
「你來做什麼?」千年以後,師友早已化作塵土,蘭亭柔軟的一面,如今只會展示給他的劍。
一見到旁人,青年又恢復疏離冷淡的模樣,這表情喚醒了愣怔的穆椿。
「嗯?」他回神後不知為何,感嘆了一句:「我已經很久,沒有見你這麼笑過了。」
青年垂眸不語,穆椿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之後,一錘掌心道:「對了,歲會長說有事要找你,蘭亭,你現在有空見見他嗎?」
「哦?」蘭亭側目看過去,眼中情緒浮現,道:「你讓他進來。」
話音剛落,門外就接連走進四五個人來,其中歲凇年站在最前方,穆椿一看竟然有這麼多人,急忙開口:「他現在還需要靜養,歲會長怎麼帶了這麼多人進去?」
然而歲凇年卻沒有跟他說一個字,徑直走近蘭亭的病床。
見他來勢洶洶,並不像是來探病的樣子,序之一句話都沒說,身體已然先於腦子動了起來,攔在青年與來人中間,眯起眼睛,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歲凇年一驚,被序之毫不掩飾的殺意嚇退了半步,他完全沒想到,這個在破陣之時沉默旁觀的青年,竟然會有這樣駭人的氣勢。
雙方都還沒有說一句話,但病房中的氣氛卻陡然僵硬起來,半晌之後,蘭亭才看完這場鬧劇,開口道:「序之,過來。」
劍靈令出即遂,下一刻就已經退到了青年身邊。
沒有再直面序之的殺意,歲凇年跟他身後的人,漸漸將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這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驚出了滿身的冷汗。
病床上的青年看起來很虛弱,當時的神降術消耗巨大,蘭亭並不是受傷最嚴重的一個,但卻是在病床上躺最久的一個。
此刻看著虛弱的青年,對方眉眼淡淡,相比於身側的男人,看起來威脅性更小,於是歲凇年稍稍放鬆了不少。
他緩緩開口:「經我方核查,蘭道友涉嫌與桐城小學陣法一案有牽扯,現出示逮捕令,麻煩蘭道友跟我們走一趟。」
來時穆椿遇到歲凇年他們,完全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走向,他愣怔之後就慌了,連忙伸開雙臂擋在蘭亭面前,質問:「歲會長是不是搞錯了,那陣法是蘭亭拼命解決掉的,怎麼可能跟他有牽扯?」
「這就要問問蘭道友了。」歲凇年面無表情道。
穆椿雖然背景很硬,但卻實力不行,此刻就像個護著老鷹的小雞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