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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昭明給他的令牌沒有收回,宋也川戴上自己的奓檐帽從側門離開了公主府。天氣漸暖,春風薰染。街上招徠宛轉,人聲鼎沸,在某些街巷之中甚至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宋也川小心避開有可能撞到他的人,花了平日兩倍的時間才走到琉璃廠。
他買的是平常人家給開蒙幼子練字才會用到的草紙,這些紙大都是用稻草、秸稈等作物打碎製成,材質粗糙且顏色暗黃,幾文錢便可以買一疊。他付過錢,將紙抱在懷中,抬眸看向離他不遠處的軒春堂,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去和舊日好友江麓打個招呼。
今日陽光正好,江麓正在晾曬書店中有幾本因儲藏不善而發霉的書,他寫了一張「五文一本」的牌子立在上頭,恰一抬頭時便看到了宋也川。
隔著十幾步路,宋也川也看到了江麓,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不知從哪裡跑來幾個乞兒,狠狠撞在了他身上。因為沒有防備,宋也川被撞得倒退幾步,頭上的奓檐帽便在此刻落在了地上。
他容貌生得極好,走在人群中宛若鶴立雞群。眾人的目光都在此刻聚集到了他的臉上,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他好像是宜陽公主的男寵!」
四下頓時譁然一片。
「你說得可當真?」
「自然當真,我表哥在楚王府上做事,他幾日前和王爺赴宴時親眼看見,宜陽公主身邊跟著一位貌若仙人般的男寵,臉上刺了一個忤逆的忤字。琉璃廠離宜陽公主府不過幾步路,這怎麼會有錯?」
「這麼說他其實是個罪犯?」
「我想起來了!」人群中有人高呼,「他是宋也川,建業四年的榜眼!按察司的劉大人曾想榜下捉婿,將他選為女婿呢,不會有錯,就是他!」
「你真看清楚了?昔日榜眼,竟然成了宜陽公主的裙下臣?」
「濫用心機,真是丟人。」
「若宋家人泉下有知,只怕會以這個逆子為恥!」
……
宋也川的目光看向軒春堂的方向,江麓猛地低下頭,不願和他對視,他飛快地抱起晾在門外的幾本舊書,逃一般退回到了軒春堂內,並把門從裡面牢牢關緊。
混跡於琉璃廠的大都自詡是清流文人,對門閥政治頗為不齒,更看不起諂媚求榮的人。昔日風光無限的榜眼,如今竟為榮寵,獻媚於公主。眾人的吵鬧聲越來越大,幾乎將宋也川淹沒在其中。
一個輕盈的身子從牆檐上跳下來,霍時行吐掉嘴裡含著的草,不耐煩地對呶呶不休的眾人們說道:「都閉嘴,給爺讓開。」
他甩出藏在腰間的軟鞭,虛空甩出兩道鞭花,力道極強,破空之聲宛若炸雷:「老子不喜歡說第二遍,都讓開!」
公主府的馬車已在此時行來,霍時行對著宋也川說:「宋木頭,上車啊。」
霍時行坐在車轅上和車夫聊天,宋也川獨自一人沉默地坐在馬車裡,一路無話。
回到公主府之後,宋也川一個人坐在西溪館內,久久無言。
西溪館裡沒有鏡子,只有院中有一口養著錦鯉的水缸。宋也川緩緩走到院中的水缸前,臨水相照。
他很瘦,臉色也很蒼白,顴骨凸起,形銷骨立。
宋也川很久沒有認真看過自己的臉了,這張臉卻在此刻讓他覺得很陌生。
額角上的刺字依舊這樣清晰,這樣刺眼。
他走回屋內,從抽屜里取出一把匕首。宋也川將匕首從刀鞘中拔出,冰冷的刀刃貼在那個羞辱的忤字上面,只需再用力半分,刀刃便會劃開他臉上的皮膚。
刀鋒很涼,涼得刺骨。不知過了多久,宋也川的手緩緩垂了下來。
他把匕首插入刀鞘,重新放回到抽屜里。
宋也川走到門口,將門從內拉開,霍時行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屋脊上發呆。
「殿下在哪?」他輕聲問霍時行。
「你要見殿下?」
「嗯。」
「跟我來。」霍時行一躍而下,又揪了一根草放進嘴裡。
第27章
宋也川從來沒有主動去見過溫昭明,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臥房位於公主府的哪一方位。跟在霍時行身後,繞過幾棵烏桕樹,穿過月洞門, 霍時行將他帶到了一個院落門口。
門上沒有掛匾額,霍逐風正站在院門口。
「師傅。」吊郎當的霍時行對霍逐風十分恭敬,「宋先生想見殿下。」
霍逐風入內通傳過後,對宋也川說:「先生請進。」
公主寢房外種了幾顆廣玉蘭樹和梨樹, 春風拂面,肥碩的花朵綻放在枝頭好不熱鬧。花色粉白, 芳馨簇簇。
紅綃紗裁成的宮燈掛在檐下,檐角的驚鳥鈴輕輕搖曳, 發出動聽的聲響。
宋也川繞過黃楊木牙雕芍藥插屏,走進明間時,溫昭明正在看書。
靈芝紋紫檀方桌上擺著筆架和筆洗, 房間裡鋪了暗紅色的地衣,鎏金博山爐中燃著降真香。溫昭明身上披了一間兔毛氅衣, 領口處一圈絨絨的兔絨襯出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溫昭明抬眼看來, 宋也川緩緩在她面前跪下。
「你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跪。」溫昭明把手中的書掀過一頁, 「我沒有那麼多規矩。」<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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