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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靜地站在光下,五官依稀,眸光清亮。溫昭明的心卻在此刻跳動了起來。
見她抿唇不答,宋也川的手輕輕落於自己腰間的佩綬上,他垂下眼睫低聲說:「所以,這條路不論將要面臨什麼,沒有人能阻止我走下去,除了她自己。」
窗外是寂靜又漫長的夜色,是輕輕吹過的北風。
是唇畔含笑、從容而立的溫潤宋也川。
溫昭明和宋也川四目相對,透過這雙波瀾不驚的眼睛,溫昭明似乎看到了昔年報恩寺中的少年。
宋也川再次仰起頭看向溫昭明:「她會阻止我嗎?」
她彎眸而笑,而後裝模作樣地正色起來:「那她只好祝你金榜題名了。」
這是宋也川小心翼翼的試探,溫昭明溫柔地作答。
這一次,溫昭明終於沒有阻止他追隨於她的腳步。
宋也川藏在袖中的手有些抖,但他嘴角卻在上揚。在溫昭明的記憶里,宋也川的笑容總是淺淺的,可這一刻,他的笑容如此明亮,如此不設防。
明明在笑,眼尾卻泛起一絲微紅。
「好的昭昭。」他輕聲說。
不僅僅是宋也川變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亦在改變。昔日她曾幾次告訴他,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東西,而此刻,她不光理解了他的內心,也學著成為一個,能夠照亮他的人。
第48章
二月十五這日, 天氣依然有幾分陰冷。這一年的會試是在庚子年,所以被稱作庚子科。
天色將明未明,昏昏有幾分泛黃, 宋也川頭戴奓帽,沉默地站立於排隊等候搜檢的士人中間。會試的搜檢比鄉試要更從容些,不必屏脫衣物,剝露體膚。另派兩位監察御史於一旁督查, 若有冒名或夾帶者,將於禮部前枷號一月。
席設圖已高掛於貢院之外, 方便眾士人按編次入號房。宋也川的目光掃過席設圖,坐於他左側的那名考生名叫李聞, 是太州府人士。
今年的簾內官名叫張泊簡,宋也川曾與他有過數面之緣。張泊簡的官位並不高,到如今也不過是個五品官。但他鬚髮皆白, 已經在翰林院授官三十年,就連明帝本人, 都曾聽過他的侍講。他素來不苟言笑, 立於貢院門口, 宛若一尊雕像。
待到監察御史呼名:「下一個, 宋也川。」
貢院之外, 驟然安靜下來。緊接著,便是連綿不斷的切切私語之聲。
宋也川從人群中走出,緩緩來到監察御史的面前。他神情平靜安寧,恭敬的對御史行禮。
他摘掉自己的奓檐帽, 露出那張如玉般的面容, 他長發束於簪中,略顯刺目的黥痕便直白地暴露在眾人面前。
張泊簡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這個年輕人的臉上, 宋也川張開雙臂任由監察官檢查他的衣物,從始至終他唇邊一直帶著澹泊寧靜的淺笑,平靜的接受在場每一個人的注視。
他不再因為臉上的黥痕遮遮掩掩,也沒有因為眾人的非議面帶羞赧。
宋也川的目光像是波瀾不驚的大海,他姿態平靜,舉止從容,在這乍暖還寒的料峭春日清晨里,宋也川像是一滴乾淨的露水。
人群之中,頭戴幕籬的溫昭明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而宋也川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潮,落在了人群中那個頭戴幕籬的公主身上。
溫昭明抬起手將幕籬掀開,四目相對,二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好了,進去吧。」
宋也川把奓帽拿在手裡,並沒有重新戴於頭上,他轉過身向貢院深處走去。
不同於以往,這一次,溫昭明安靜目送。
*
貢院之中容納數百人,卻從始至終沉默安靜,無一人發出聲響。待所有人坐好之後,提調官、監試官封鑰內外大門,直到揭榜之日才能重啟封門。
這是建業九年的春闈的第三場,一共三天兩夜的時間,考題共二十三道。其中包括論、判語、詔、誥等試題,題目大都出自於四書五經之中,需在三日之內,蠟燭燃盡之前答完。
攤開卷書,宋也川緩緩研墨,他的目光落於宣紙之上,仿若看見了四年前的自己。
那一年,十五歲的宋也川坐在年齡遠超於他的眾人之間,有些拘束也有些不安,他獨自在號房之內答卷三日,每一個夜晚總是無法安眠,彼時他心中考慮的是虛無縹緲的未來。
而這一次,他從紛亂的墨跡間,似乎看到了溫昭明安寧的眼睛。
他的心從來沒有過一日,像今天這般堅定。
宋也川筆耕不輟,從天明一直寫到了黃昏。考題答完了近半,他沉默的拿起一塊冷硬的乾糧,放入口中咀嚼。貢院內有執事官巡視,並按照順序為考官倒水以供飲用。
天氣有些陰冷,宋也川接過執事官送來的熱水,輕聲謝過。
水飲盡之時,天上竟然開始下雪了。細密如同鹽粒的雪花紛紛散落,逐漸將號房之外灑落一地霜白。宋也川的左手卻在此時隱隱開始作痛,再難握筆,他把雙手放於唇邊,呵手取暖。
這一日餘下的時間,他沒有再答卷,直到天色逐漸暗淡,周圍的號舍中有人點亮了蠟燭。宋也川將蠟燭點燃,借著一絲依稀的光與熱取暖。<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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